第二十八章

第二十八回 各自有情成眷屬 未知何處覓裙鉻
　　孟明霞見褚雲峰滿頭大汗，好生過意不去，說道：“褚大哥，我不能跑路，累了妳。”
　　褚雲峰道：“那廝假冒我的名字，做出下三濫的事情，即使沒有今晚之事，我也絕不會放過他的。妳我都是從瑯瑪山下來的人，妳再和我客氣，那就是不把我當作自己人了。”
　　孟明霞道：“好，大恩不言謝，但我武功恢復不了，豈不是壹直要拖累妳，這可如何是好？”
　　褚雲峰道：“妳試壹試，可還能夠凝聚真氣麽？”孟明霞道：“試過了，真氣倒是還能運行，但卻感到骨軟筋酥，使不出力。”
　　褚雲峰道：“真氣能夠運行，那就更好了。我有壹顆少林寺贈給家師的小還丹，雖然不是解酥骨散的對癥解藥，但功能驅邪去毒，固本培原。妳服了此藥，我以本身真氣助妳推血過宮，讓藥力可以充分發揮，我想大約用不了壹個時辰，妳就可以好了。”
　　“推血過宮”，對方的手掌是要和自己的身體接觸的，但孟明霞剛才已經伏在他的背上，讓他背著跑了這許多路，此時當然也不再顧忌這點男女之嫌。但雖然如此，當雙方的手掌緊緊相握之時，也還是不免有些兒異樣的感覺。
　　褚雲峰的武功，差不多已是壹流高手的境界，孟明霞服了小還丹，得他推血過宮，果然見效極快，結果尚未到壹個時辰，孟明霞已是精神復振，試試拳腳，功力已經恢復了七八分。
　　褚雲峰贊道：“孟姑娘，妳的內功如此純厚，真不愧是孟大俠的女兒。若是換了別人，著了酥骨散的毒，哪裏還能夠運行真氣？”
　　孟明霞笑道：“我還沒有多謝妳，妳倒誇獎起我來了。好，現在咱們可以談談正事了，我有幾個疑團，想要向妳請教。首先我想知道的是：那采花賊是誰？聽妳的口氣，他和妳似乎很是撚熟。”
　　褚雲峰笑道：“豈只撚熟，他還是我的同門師兄弟呢！他的父親是我的大師伯。”
　　孟明霞道：“妳的大師伯是誰？”
　　褚雲峰道：“就是目前身為金國國師的陽天雷。”
　　孟明霞吃了壹驚，說道：“原來就是陽天雷呀！暗殺屠百城的兇手，屠鳳已經查明，也就是他！此事妳可知道？”
　　褚雲峰道：“我還知道他壹面做金國的國師，壹面又私通蒙古呢。去年他曾把自己的侄子派往蒙古，他這個侄子名叫陽堅白，就是妳昨晚所見的那個采花賊了。”
　　孟明霞恍然大悟，說道：“哦，原來是他，怪不得我覺得似曾相識。”
　　褚雲峰詫道：“妳曾經見過他的？”
　　孟明霞道：“陽堅白這廝回來的時候，是不是還有個蒙古武士陪著他的？”
　　褚雲峰道：“不錯，這蒙古武士名叫勿奢，乃是成吉思汗手下三十六名金帳武士之壹，我知道這個消息，曾經想去偵察他們的行蹤，跟得不緊，中途失了他們的去向。”
　　孟明霞道：“這就對了。”褚雲峰道：“妳在哪裏碰上他們？”孟明霞道：“在李盟主的家鄉。”褚雲峰道：“哦，我明白了。李盟主逃出和林，他們想必是奉了成吉思汗之命，前來暗算李思南的。”
　　孟明霞道：“據李盟主說，那蒙古武士是想到他家裏偷壹本兵書的，陽堅白這廝的動機如何則不得而知。那晚，蒙古武士偷入李家，陽堅白在外面把風，我恰好也在那天晚上去找李盟主，黑夜裏在樹林中和他動起手來，幾乎為他所敗，幸虧李盟主在擊倒了那個蒙古武士之後，及時趕到，這才把他殺退。但那個給李盟主點了穴道的蒙古武士，卻也乘機跑了。”
　　褚雲峰聽到這裏，忽地插口問道：“李盟主是少林派谷大俠的嫡傳弟子，少林寺達摩祖師所傳的點穴手法精妙無比，中土的別派高手，因與少林派常有接觸的機會，或者還有所知，但要解也不容易。在蒙古武士之中，則恐怕是無人知曉的了。勿奢既然給李盟主點了穴道，何以他還能夠逃跑呢？”
　　孟明霞道：“這我就不知道了，按當時的情形而論，陽堅白是絕不能分出身來給他解穴的。”
　　褚雲峰頗為詫異，說道：“勿奢的本領，料他難以自解穴道。難道還有第三個人給他解穴不成？”
　　孟明霞回想起那壹晚的事情，不覺有點惆悵，心裏想道：“楊婉對我誤會，多半是因那晚我去接李思南上山之事而起。”不願再談下去，說道：“現在該輪到我聽妳的故事了。陽天雷是妳的大師伯，為何妳要來幫助我們？他的侄子為何又要假冒妳的名字，幹出這等武林中人所痛恨的采花案子來陷害妳呢？”
　　褚雲峰嘆口氣道：“此事說來話長，待我從頭說起吧。
　　”我師祖有四個徒弟，陽天雷居長，是我的大師伯。二師伯早已去世，沒有留下傳人。四師叔十余年前失蹤，至今不知下落。我的師父排行第三，可說是陽天雷唯壹的師弟了。
　　“陽天雷的父親是漢人，母親是金人，按說他姓父親之姓，應該算是漢人，但他貪圖富貴，卻以金人自居，二十年能他投入前任的金國國師門下，為金虜效勞，仗著他的壹身武功，祿位年年高升，終於在三年之前，由他繼任做到了金國的國師。”
　　孟明霞心裏想道：“想必是他們師徒不值陽天雷的所為，故此同門變成了仇敵。”
　　褚雲峰繼續說道：“道不同不相為謀，自大師伯出仕金朝之後，家師即入山隱居，和他很少往來了。但音訊則尚未斷絕。大師伯宦途得意，偶爾也派遣門人弟子，前來問訊，想請家師出山，作他臂助，家師總是委婉拒絕。家師私底下曾對我說，他在初入師門的那兩年，大師伯曾代師祖傳藝，教過他練功夫，武林中人，最重師們恩義，因此他不能與大師伯割席絕交。不過，他又說這只是半個原因，另外半個原因，則是怕大師伯心狠手辣，倘若斷然的與他翻面，只怕會引起大師伯的報復，那時就難保沒有滅門之禍了，是以他隱忍至今。”
　　孟明霞這才知道自己只猜到了壹半。原來褚雲峰的師父雖然不值陽天雷的所為，卻也還是藕斷絲連的。有點不大高興，於是淡淡說道：“那麽妳這次公然和陽天雷的侄子動手，就不怕禍及師門了麽？”
　　褚雲峰笑道：“妳還沒有聽完我的話呢，到了最近幾年，情形又不同了。
　　”大師伯三年前做了金國的國師，對我師父的威迫利誘越來越緊，最後壹次他親自出馬，‘光臨’師父的草廬，扔下話來，說道：‘妳不肯出山助我，究竟是何用心？’師父給他逼得沒有辦法，只好使用緩兵之計，假意答允考慮，但有壹些家事須得安排妥當，方能成行。大師伯給了他壹個限期，這才肯走。
　　“大師伯走後，家師對我吐出心腹的說話，他說：‘妳和我都是漢人，妳的大師伯如今做了金國的國師，殘殺抗金義土，惡行越來越大，我豈能只顧私恩，忘了大義？老實說，我是早就想和他壹拼的了，但過去我因為壹來力不能敵，二來妳的功夫也未學成，我若與他拼了，本門的武藝自我而斷，只留給為虎作悵的陽天雷恃以行兇，這我就對不起祖師了。所以我壹直隱忍至今。這幾年來加緊傳授妳的武功，暫時避免和陽天雷決裂，拖得壹天就是壹天。我的苦心，希望妳能明白。但現在已是拖不下去了，妳逃到南方去吧。
　　”我是個孤兒，多蒙師父撫養**的，師門之恩，重於父母。我當然不肯讓師父赴難，我說不如讓我去行刺陽天雷吧。我師父不肯答應。
　　“議論未定，限期就要滿了。忽然有師父的壹位好朋友來，壹席話解決了我們師徒的難題，妳猜這個人是誰？”
　　孟明霞怔了壹怔，說道：“我怎麽知道？”
　　褚雲峰笑道：“就是妳的父親——孟少剛孟大俠！”
　　孟明霞恍然大悟，說道：“原來爹爹和妳的師父是好朋友，這就怪不得了。”褚雲峰詫道：“什麽怪不得？”孟明霞道：“待會兒我再和妳說，先說妳的吧。”
　　褚雲峰道：“那兩天我剛好不在家，令尊勸告家師的說話是師父後來告訴我的。
　　”令尊先問家師：’妳到大都見了陽天雷，是打算光明正大的向他挑戰呢，還是暗中行刺？‘家師說：’我和陽天雷是同壹輩分的師兄弟，他與我又有代師傳藝之恩，如今我雖然是大義滅親，也不能采用暗殺的手段。‘令尊說：’那麽妳是打算直斥其非，光明正大的打出清理師門的旗號，然後才與他動手的了？‘家師說：’不錯，我的打算正是這樣，‘於是令尊就問家師：’妳有沒有取勝的把握？‘家師坦然說道：’沒有。但我現在已給師兄逼得無路可走，除了與他拼掉壹命，還有什麽辦法。‘“令尊搖了搖頭，說道：’這不是個好辦法。老實說，即使妳能拼掉陽天雷，我也不敢贊同。‘家師道：’那麽依妳之見如何？‘令尊道：依我之見，不如由令徒替代妳，假意做陽天雷的手下。’家師道：‘妳的意思可是叫雲峰去暗殺他？不錯，漢賊不兩立，按照江湖規矩，晚壹輩倒是可以用暗弟的手段，不致招人非議，不過，雲峰的本領和陽天雷差得更遠，暗殺決不會成功。
　　”令尊又搖了搖頭，說道：’殺了壹個陽天雷，還會有第二個陽天雷。暗殺就算成功，也沒有什麽大用。我不是這個意思。‘“令尊這才詳細他說出了他的計劃，他說：’陽天雷最可惡之處，不僅是在於他背叛師門，而是在於他助紂為虐，為金虜搜捕抗金的義士和對付義軍，是麽？‘家師道：’不錯。‘令尊道：’因此，我的意思是要令徒埋伏在敵人的心臟作為我方的耳目。這不是比只殺掉壹個陽天雷有用得多麽？‘”家師道：’主意不錯，但只怕陽天雷不肯讓峰兒替我。‘令尊道：’妳並無子女，這個徙弟妳待他比兒子還親，陽天雷是知道的。他的武功也已得了妳的真傳，陽天雷怎會不要他呢？老實說，如果我是陽天雷的話，我就寧願要妳的徒弟，不願要妳。因為妳是他的師弟，脾氣倔強，且又上了年紀，他自己也應知道要指揮妳是不易得心應手的。但對壹個晚壹輩的師侄，他就可以任意差遣了。比如說，他若有事要壹個人為他效奔走之勞，當然是選年輕力壯的令徒，難道好意思差遣壹把年紀的妳麽？令徒在他掌握之中，他也不會怕妳造反。依我看來，這條計劃多半是行得通的。再說，即使行不通，也可以作為緩兵之計，讓咱們可以從容的再想別個辦法。‘“孟明霞笑道：”怪不得陽堅白那廝罵妳不是個好東西，想必妳已是依計而行了。“褚雲峰道：”正是。我依令尊之計，到了大都見陽天雷，他果然把我留了下來，準我替代師父，還送了我壹個二等待衛的職銜呢。“”我在他的總管府混了兩年多，倒也探聽得不少消息，好幾次他要緝捕抗金義士，都給我事先通風報信放掉了。大都的丐幫分舵和我是有聯絡的，每壹次我都把消息很巧妙的送出去，自己從不露面。“孟明霞道：”但這樣的事情壹多，陽天雷豈能沒有懷疑？“褚雲峰道：”妳料得不錯，這也就是我為什麽要出走的原因了。但起初他還未曾懷疑是我的，冤枉殺了他的兩個手下，漸漸就懷疑到我的身上了。我發覺不妙，在他下手之前的某壹天晚上，趁他入金宮值夜的機會，偽造出差的公文，連夜逃出大都。“孟明霞道：”妳逃出大都，就徑自投奔屠鳳的山寨麽？妳是不是知道我的爹爹會來的？“褚雲峰道：”這倒不是。不過，淳於周和屠龍私通蒙古，我卻是知道的。“孟明霞道：”這麽說，妳是要來告密的了，是麽？“褚雲峰點了點頭，接下去說道：”但我因為不知屠鳳的真意，只恐她偏袒哥哥，故此我不敢冒昧向她告密，打算看清楚了再說。
　　“我到了瑯瑪山不過三天，就碰上了武林大會。此會壹開，我才知道屠鳳是個深明大義的女中豪傑，顧慮方始打消。但此時已是用不著我來告密，妳和李盟主在會上已經揭發了他們的私通蒙古韃子的勾當啦。”
　　孟明霞道：“何以妳那壹晚不參加慶功宴呢？”
　　褚雲峰道：“我在陽天雷的總管府上，有壹次曾見過飛龍山的二寨主前來拜會陽天雷。陽天雷壹面做金國的國師，壹面和蒙古韃子勾搭，因此我懷疑飛龍山的竇寨主恐怕也是與他們壹路的人，但還沒有得到證實。
　　”那壹晚飛龍山派遣使者來向屠鳳求援，我想如果我的懷疑屬實，屠龍壹定是知道內情的。我要從屠龍口中套出實話，又想知道他回瑯瑪山還有什麽別的目的，所以我必須找尋機會，與屠龍私下見面。若是參加妳們的慶功宴，我這計劃就行不通了。“孟明霞道：”給李思南那封揭發飛龍山詭計之信，想必也是妳寫的了。“褚雲峰道：”不錯，但可惜我與屠龍私會之時，給楊姑娘撞破，當時的情形，個中曲折，決不能容我自辯，故此我只好暫且躲避了。“孟明霞笑道：”那壹晚連我也以為妳是奸細呢，真是委屈妳了。倒是我的爹爹好像知道是妳似的，很為妳說了壹些好話，叫我們不要妄起疑心，在真相未曾大白之前，切不可冤枉了好人！“褚雲峰詫道：”真的麽，這可是有點奇怪了！“孟明霞道：”妳奇怪什麽？“
　　褚雲峰道：”那壹天妳爹爹並沒有見到我，而且就算他見到我，只怕他也不會認識我的。“孟明霞道：”為什麽？“
　　褚雲峰道：”令尊與家師雖是好友，但卻不是時常見面的。自我投入師門之後，據我所知，令尊前後不過來過三次，第壹次他來的時候，我還是個小孩子，只有八九歲大，名字也不是現在的名字。第二第三次我恰巧都不在家，錯過了與令尊見面的機會。因此，即使他現在見到我，他又怎麽會知道我就是那個小孩子呢。“孟明霞想了壹想，說道：”令師尊姓大名？“
　　褚雲峰說了師父的名字，孟明霞道：”哦，原來是華無虹華老前輩。家父曾和我說過令師，據說令師傅學多才，琴棋詩書，醫術星相，無壹不精。想必妳也學到今師的許多本領了！“諸雲峰笑道：”別人為此羨慕家師，家師卻是常常後悔，他說若不是當年所好的雜學太多，他的武功也不至於趕不上陽天雷了。因此，他只是督促我勤練武功，不許我多務雜學。“孟明霞道：”讀書寫字，他總是要教妳的吧？“褚雲峰笑道：”這個當然是要教，要不然我豈不是變成了開眼瞎子了。但我讀過的書也不過是壹部論語，幾本拳經，什麽詩詞歌賦，我是壹概不懂的。“孟明霞道：”妳師父教妳寫字，妳的書法總是和他相似的了？“褚雲峰恍然大悟，說道：”想必是令尊看了我留給李盟主的那封信了？他從這封信的書法，可能猜到了我的來歷。“接著又笑道：”但我的書法比起師父他老人家可也還差得遠呢！“孟明霞笑道：”我想也是。這樣所以爹爹不敢馬上斷定就是妳。嗯，真想不到在這裏會見到妳，他日我和妳壹同去見爹爹，他知道是妳，壹定十分歡喜的。妳到了這裏多久了？是因為知道有采花賊冒妳的名，才在這裏遺留的麽？“褚雲峰道：”不錯。其實在今晚之前，我已經猜到幾分是誰冒充我了。“褚雲峰繼續道：”我猜陽堅白這廝已經知道了我從大都私逃的消息，說不定就是他叔父授意他如此做的。“孟明霞道：”不錯，聽他的口氣，妳背叛他的叔父，他是已經知道的了。他恨妳這是必然的，但我卻不明白，他為什麽要用這樣下流的方法來陷害妳？陽天雷身為金國國師，手下能人諒必不少，他要殺妳，大可以偵騎四出，搜捕妳呀！用到這樣下流的手段，真是太令人想象不到了！“褚雲峰笑道：”孟姑娘，妳是個光明正直的女俠，當然想不到世間會有許多下流的伎倆。這些人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不敢做，要陷害別人，還顧得下流不下流麽？
　　“據我猜想，第壹，陽天雷現在是腳踏兩條船。他勾結蒙古韃子之事，不能讓不是心腹的金國武士知道，這樣，他能夠派遣出來搜捕我的人就不會太多了，他自己要坐鎮大都，不能擅離，最可靠的就只有他的侄子。
　　”第二，陽堅白冒我之名，作出采花案子，武林中的俠義之上，自必是對我痛恨非常，這樣就可斷絕我投奔義軍的後路！第三，若是我不甘心受他陷害，我自必挺身而出，找這采花賊算帳，這樣，他們豈不是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，找到我麽？陽堅白自視甚高，在今晚動手之時，不問可知，他當然是以為壹定可以勝得過我的，何況他還有賀九公這個老賊幫忙。“孟明霞聽他分析得入情入理，大為佩服，說道：”那麽，妳現在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的真相了，妳打算怎麽辦呢？“褚雲峰道：”經過今晚之事，賀老賊當然是要搬家的了，而且，就算咱們能夠找到他，咱們只有兩人，也未必是他們對手。暫時，我是想不出有什麽好主意來了。“孟明霞道：”不錯，妳的劍傷未愈，我的武功恐怕也還要幾天才能完全恢復，目前找他們動手實是不宜。君子報仇，十年末晚，我看還是留待將來見了我的爹爹再說吧。“褚雲峰道：”孟姑娘，妳又何必獨自下山？妳本來是準備上哪兒的？“孟明霞道：”我準備前往飛龍山會爹爹。“
　　褚雲峰笑道：”李盟主與妳爹爹同行，妳還放心不下麽？“孟明霞杏臉泛紅，芳心頗是有點著惱，但轉念壹想：”連屠鳳也以為我和李思南有甚私情，又怎能怪得他胡猜亂想。“褚雲峰話說出口，看見孟明霞面色不對，這才驀地省覺說錯了話，後悔已來不及，同時自己也覺得有點奇怪：”我為什麽會說這樣的話呢？我與她不過剛剛相識，難道我的內心竟然是在妒忌李思南而不自覺麽？“孟明霞淡淡說道：”李思南武功卓絕，人又精明，用不著我替他擔心，我放心不下的是另壹個人。“褚雲峰聽了，更覺得不是味兒，喃喃說道：”孟姑娘休要誤會，李盟主是人中龍鳳，我決沒有輕視他的意思，只因他身負義軍重責，我、我是難免有點過慮，但不知姑娘放心不下的卻又是誰？“褚雲峰的自辯故意扭轉話題，想要掩飾他原來的意思，卻不知這正是欲蓋彌彰。
　　孟明霞心裏暗暗好笑，當下說道：”我放心不下的是他的未婚妻子。“褚雲峰怔了壹怔，詫道：”李盟主早已訂了親的麽？他的未婚妻子現在哪兒，何以會令妳放心不下？“孟明霞道：”那晚高叫捉奸細的那個小嘍兵，就是李恩南的未婚妻子了。“褚雲峰大為奇怪，說道：”她為何要扮作小嘍兵？“孟明霞笑道：”人家夫妻間的事情，妳就不必管這許多了。總之，他這未婚妻子如今也正是朝著這條路走，和咱們壹樣是要到飛龍山的。她的江湖閱歷可不能和盟主相比，是以我不放心。“褚雲峰道：”哦，所以妳要在暗中保護她的。“孟明霞不願把個中曲折說出來，只好含糊說道：”也可以這樣說吧。“褚雲峰滿懷歡喜，暗自想道：”我只知道孟姑娘是傾心於李思南，卻原來完全不是這壹回事。嗯，只要不是這樣便好了，我又何必去探聽人家的隱私。“當下說道：”既然如此，那麽咱們就趕快去飛龍山吧。“但求得與孟明霞同行，就不再問李思南和楊婉的事情了。
　　孟明霞把楊婉的身份告訴褚雲峰之後，忽地心念壹動，就像剛才褚雲峰”說錯“了話之後的想法壹樣，自己也覺得有點奇怪：”我為什麽要把這件事告訴他？難道我是怕他誤會麽？“他們二人，不約而同地都發現了自己心底的秘密了。
　　按下褚、孟二人不表。且說楊婉下山之後，悵悵惆惆地獨自前行，心情和褚、孟二人則是大不相同了。
　　楊婉扮作壹個相貌醜陋的小廝，別人不知道她本來是個美貌的女子，當然也就不會去註意她。是以孟明霞所曾遭遇的尷尬事情，她是壹件沒碰過。
　　采花賊的案子在這幾縣鬧得沸沸揚揚，楊婉壹路行來，也曾聽得有人談論那個淫邪殘暴的采花賊，但因自己有事在身，不能耽擱，雖然痛恨，對這采花賊也是無可奈何，只好當做新聞來聽，聽過也就算了。
　　楊婉因為道路不熟，雖然是早半天下山，走得反而比孟明霞較慢。
　　這日，楊婉經過那座縣城，因為時間尚早，沒有進城投宿。
　　蒙古大軍南侵的消息已傳來更兼又有采花賊的出現，是以越往北走，路上行人越少。楊婉急於趕到飛龍山去，不知不覺已是入黑時分，走到了荒山野地，錯了宿頭，找不著人家了。
　　北方的氣候比南方寒冷得多，此時已是早春二月，壹到入黑，陽光消逝之後，便似回到了寒冷的嚴冬、天上飄下鵝毛般的雪花。
　　楊婉情懷惘惘，本來是不願意回憶的舊事，不由自己地湧上了心頭。
　　她想起了與李思南在回國途中的壹個雪夜，兩人忍受著饑寒，卻在憧憬著家室之樂。楊婉說她家裏藏書甚富，李思南說人生的樂事之時，就是雪夜關門讀書，如果再有壹壺酒，壹爐香，那就更其美妙了。楊婉笑說我可以給妳暖酒，給妳添香。說到此處，兩人不約而同地都念出了古人”紅袖添香夜讀書“的詩句。
　　回憶突然變了壹杯苦酒。楊婉嘆了口氣，心裏想道：”如今給妳紅袖添香的已是另有其人，不必我來服侍妳了。“楊婉獨自踏雪前行，感覺壹片冰冷。並非她的身體經受不起，而是雪花飄在她的身軀，冷在她的心頭。
　　眼前是壹片廝殺的寒冷景象，回憶卻又回到了風和日麗的春天。那壹天她躲在李思南那條村子的山坡上，眼看著李思南和孟明霞雙雙走過小橋，李思南摘下幾朵野花，拋入河中，片片落花，隨波而逝。她聽得李思南的壹聲長嘆，她聽得小河流的嗚咽。”傷心橋下春波綠，曾見驚鴻掠影來。’那時南哥在想著什麽心事呢？他是決計不會知道我就躲在他的身邊的，他的傷心當然不是做給我看。唉，莫非他的確是還沒有忘記我，他在想起我們曾經做過的往事？“心中微感暖意，但隨即又在自笑自憐：”這不過是我的癡心妄想罷了，南哥是有了新人，還會記得舊人？“回憶裏的”春天“比嚴冬更冷，楊婉壹聲長嘆：”我還在想這些幹嘛！“猛壹擡頭只見白雪皚皚的山頭有壹座古廟，自己不知不覺之間，已是走到古廟之前了。
　　楊婉禁不住又想起了那個雪夜和李思南躲在磨房烤火的事，就是那天晚上，她認識屠鳳的。想不到只幾個月功夫，壹件件的事情變化得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，如今她是悄悄地離開了屠鳳山寨，只影孤身地走到這裏來了。”反正我不到宿頭，就暫時在這破廟過壹晚吧。“楊婉心想。
　　楊婉走進廟門，只見地上有壹堆火，柴都燒得差不多變成炭了，但還在吐著微弱的火苗，尚未完全熄滅。
　　楊婉看見廟裏並沒有人，心裏想道：”想必是北方逃難的難民曾在這裏歇過，已經走了。說不定也可能是叫化子。但在這樣的寒夜，他們既然生了火，卻又為何不在廟裏住壹晚呢？“楊婉猜想不透，隨手加了幾塊幹柴，把火重新燒旺起來，想道：”我現在穿的是小嘍兵的破舊衣裳，滿身塵土，看來大約也像個難民了。就是有人回來，我也不必避忌。“這晚的情景太像她與李思南在磨房烤火的那壹夜了，除了壹處是磨房，壹處有古廟之外，所不同的，只是此際她的身邊並沒有壹個李思南。
　　楊婉正自浮想聯翩，忽聽得有三下掌聲，兩長壹短，這掌聲是對正廟門的方向傳來的。授著東西兩面，也傳來這樣的三下掌聲。
　　楊婉多少有點江湖經驗，壹聽便知這些人是以掌聲作為暗號，不禁吃了壹驚，心道：”原來是黑道中人在這裏聚會。“若是普通的難民，楊婉不用躲避，但來的是黑道中人，楊婉就不能不暫且壹躲了。須知黑道中人，是最忌給外人知道他們的秘密的。
　　這座神廟破舊不堪，但神龕卻還相當完整。那尊坐著的神像，比楊婉站起來還高壹個頭，而且還有帳幌遮掩。楊婉找不到可以躲藏的地方，只好揭開帳幌，躲到神像後面。
　　剛剛躲好，腳步聲已經進了廟門。楊婉偷窺出去，只見來的是三個粗豪漢子，中間壹個面有刀疤的漢子”咦“了壹聲，說道：”妳們剛才已經來過了麽？“為首的那人說道：”沒有呀。熊大哥，妳為何有此壹問？“那熊大哥道：”我好像記得出來之時，並未添上柴火，不該燒得這樣旺的。“左首的那人說道：”或者是賀九公來過了。他和妳都是這兒的地主。“那熊大哥點了點頭說道：”不錯，壹定是九公他老人家。“右首的那人道：”九公找我們來，不知為了何事？“那熊大哥尚未回答，左首的那人已在叫道：”九公來了！“賀九公也是和兩個人同來，先來的那三個人向他行過了禮！其中兩人問道：”賀大娘呢？“賀九公道：”昨晚我們搬了家，她留在家裏。“那個姓熊的笑道：”九公家裏來了貴客，妳們兩位尚未知道麽？“那兩人道：”不知是哪位貴客？“賀九公道：”待會兒再說。熊老大，妳把今晚之事告訴了他們沒有？“正是：
　　何處潛來神秘客，狐群狗黨敢興波？
　　欲知後事如何？請聽下回分解。
　　【未完待續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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