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
遇见或者离开 by 袁炳发
2018-5-26 06:02
认识米雪是在啪啪斯酒吧的门前。
那天,我和一个外地来本市的编辑相约在啪啪斯酒吧门前见面。这位编辑是位女性,但从未谋过面。她此来是和我约一部描写东北抗联题材生活的中篇小说。我们电话里说:“啪啪斯酒吧门前见。”等很久,女编辑也未如约而至。这时,啪啪斯酒吧门前上空的云突然呈现一片很浓的灰色。那种灰色很凝重地在空中移动着。这是雨前的预兆,空气也骤然变冷,风从脸前急速地刮过。这个城市马上要有一场大雨来临。
这是某一年的7月22日,故事就是从这天开始的。我抬一下手腕,看看表,女编辑已超过了我们约定的时间。空中的乌云滚得越来越急。我心里责怪女编辑:这么不守时怎么还能出来约稿做事?
在啪啪斯酒吧门前,有个女孩也在等人。雨丝已飘到了脸上,女孩也在左顾右盼。女孩走近我,问:“大哥,请问几点了?”我抬腕看表时,把女孩手里的书碰到了地上。我瞥了一眼地上的书,是杜拉斯的《情人》。女孩捡起书后,我告诉了女孩时间。我问女孩:“你也在等人?”女孩的眼睛注视着前方,期望着前方能够出现她要等的那个人。那个人没有出现,女孩挺失望的回答我说:“我在等一个我不该等的人。”
这时,雨下起来了,是很急的那种大雨。豆大的雨点毫无规则地啪打着建筑物、行人、街道。躲雨的人在慌乱地奔跑着。透过雨帘的深处,看雨中的建筑物,看行人,看车子,就愈发感到:其实雨中的城市是奇丑无比狰狞可怕的呀!此时,我和那女孩都已经站在啪啪斯酒吧的房檐下避雨。房檐不大,雨淋湿了女孩的那头短发,并顺着短发又流到了那张白净的娃娃脸上。女孩的脸一点笑容都没有。其实,我很喜欢看到女孩的笑脸,尤其那种阳光灿烂的笑。我想让女孩开心,让女孩笑。我对女孩说:“我们进去坐坐避下雨吧。”女孩看了我一眼,嘟囔了一句:“只能这样了。”
我把女孩带进了啪啪斯酒吧。酒吧里很幽暗,吧台上有一个长发男孩斜挎着一把吉他,唱着一首城市民谣。我和女孩各自守着桌子的一面坐了下来。我要了两盘肉酱意大利面,一个火鸡腿,两瓶百威。我和女孩喝着酒,谈着话。我发现女孩的眼睛很大、很美。女孩的两只眼睛,像夜里黑暗中河流上的闪光。
我问女孩叫什么名字?她回答我说:“叫米雪。”
我和这个叫米雪的女孩,在啪啪斯酒吧幽暗的状态中相识了。
在这天的晚上,我接到女编辑的电话。女编辑说,她白天失约是因为突然有了别的事情给耽搁了,请我谅解,我笑笑放下了电话。在我写了几篇有影响的小说后,便告别了故乡小镇,来到这个城市,成为这个城市的一名自由职业写作者。这样的职业,养成了我放荡不羁的性格。我在这个城市的写字圈子里是有些名气的,经常有圈内圈外的人请我喝酒。我忙着应酬,忙着举杯,忙着和各种女人调情做爱。有一段的日子,我被酒和女人弄得神经质了。每天早晨醒来后,想到的便是酒,然后是女人。从来没有以为这样有什么不对。
一天,一个外县的老板通过朋友找到我,让我给他写一篇报告文学。老板挺慷慨,说:“文章写成一万,发表再拿一万。”
老板在开发区的一个很有名气的酒店请我喝酒。当时,老板还安排了两个屁股肥硕、胸部挺高的女人,坐在我的左右。对于老板的这套把戏我很反感,我认为老板首先是看低了我的人格。找女人我可以自己找,他给安排显然是出现了做人的质量问题。面对左右美女,我没有像皇帝那样飘飘然,我非常理智地喝着酒。酒至一半,我的手机响了,是米雪打来的。米雪说她的心情很不好,让我到泡沫红茶屋陪她喝茶。我答应了。我对老板说:“我有事,先走一步。”老板欠了一下屁股问:“那我的报告文学你给写不写?”我说:“写呀,你回头让人把你的材料给我送来。”然后我离开酒店,打车来到泡沫红茶屋。
这是我和米雪第三次来到这家茶屋。进了茶屋,我在米雪的对面坐了下来。米雪的眼睛红肿,像是刚刚哭过。米雪声音很低地对我说:“过来挨我坐得近一点好吗?”我顺从地坐在了米雪的这面。米雪又说:“握着我的手好吗?”我握住了米雪的手。米雪的手很光洁、柔软。握着米雪的手,我心跳加快,呼吸急促,血管里的血有奔突发热的感觉。在这之前,我接触过许多女人,也握过许多女人的手,可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。没有真正恋爱的我,觉得第一次触摸到了真实的爱情。我握着米雪的手,放到我的脸上摩挲着。米雪又哭了,哭得很委屈伤心。我的双眼也潮湿了,劝米雪:“别哭,有事说出来,心情也能好受一些。”
米雪始终不说为什么哭。我便没再问。
那天晚上,我和米雪去了一家温州面馆。在这家面馆里,我和米雪各自吃了一碗温州炒面。炒面流进了胃里,我和米雪的精神都充实起来了。从面馆出来,街上已是华灯初上。街上一家小店的音箱里正唱着一首《爱一个人好难》的歌曲。我们在夜色渐浓的街上走,米雪抱着我的胳膊。我喜欢米雪抱着我的胳膊在街上走的这种感觉。米雪抱着我的胳膊时,我的心弥漫着幸福、温馨。意念中,我看见春天的百合花很鲜艳地开放着……走着时,我对米雪说:“我们应该喝点酒。”米雪一切都依了我的样子,点点头。我带着米雪走进了“和和谷”烧烤店。这家烧烤店的面铺很大,烧烤的品种也齐全,还非常讲究卫生,桌面上的白色台布每天都保持得洁白如雪。我们要了20个羊肉串,一个涮锅。涮锅里有涮羊肚、涮土豆片、涮木耳、涮干豆腐。涮、烤菜品都上到桌子后,我和米雪开始喝啤酒。啤酒很凉,冰镇的那种。喝凉啤,吃涮烤,是这个城市的人夜晚最好的消闲方式。我和米雪边喝边谈,不知不觉之间,我们喝空的啤酒瓶在桌上摆了一排。
离开“和和谷”烧烤店时,已是午夜。午夜的城市已经没有了白天时的那种喧哗,静得有如娇羞寡言的少女那般充满神秘。我打了一辆车,把米雪送到她住的房子楼下。米雪说我们再坐一会吧!我们就并肩在她家楼下单元门前的台阶上坐下来。暗黑的夜幕抚慰着这个沉睡的城市。我和米雪皆无睡意。我们聊了许多,而且还聊到了她为什么哭得那样伤心。
米雪是在这个城市读大四的学生,是学中文的,喜欢诗歌和小说。米雪告诉我她恋爱失败了,那个她喜欢的男孩和她不辞而别,独自去了南方。米雪还说:“这个男孩太没有责任感了,我和他都已经上过床了。”说到这里,米雪又哭起来,像白天那样,哭得很委屈、伤心。我握着米雪的手,劝慰她忘记吧,这是最好的解脱方式。米雪说:“我无法忘记,这是我的第一次恋爱。”说完,我发现米雪的身子紧缩了一下。我猜测,米雪的心大概感到了疼痛。我想给米雪一些体贴和关爱,便在她的身子紧缩了一下之后,用胳膊揽住她的腰,想把她抱在我的怀里。米雪拒绝了,拒绝得很干脆。米雪看着我说:“我现在不能接受你这样对我,我需要平静。”我对米雪说了道歉的话,并解释了刚才为什么冲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