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9章

　　鐵鍋燉小雞
　　杜芮並未想到會在這裏和季明睿遇見。
　　吉城距離雲京上千公裏，光坐高鐵都要七個小時，像季明睿這樣的人，出現在這裏實在突兀。
　　可還是遇見了。
　　杜芮鎮定下來，聲音溫柔，卻帶著幾分涼薄：“季先生，很久不見。”
　　此後再無話。
　　巧舌如簧如季明睿，在談判桌上，飯局上，談笑風生之間便能拿下上千萬，上億的項目，作為私募行業傳說壹般的存在，此時卻也語盡詞窮。
　　壹如當時杜芮問他：“妳是真愛我，還是就玩玩而已？”
　　季明睿沈默。
　　杜芮在這沈默中冷了心，閉了閉眼擦掉眼淚問他：“妳是因為遲到的叛逆期才跟我戀愛的嗎？”
　　季明睿說不是。
　　杜芮問他：“那是什麽？”
　　季明睿再度沈默。
　　翌日杜芮收拾東西離開那棟公寓，決定跟他斷了聯系。
　　沒想到，翌日到公司就聽說有漂亮又風情萬種的大明星來找季明睿，隨意出入高瞻大樓，進入季明睿的辦公室，還和季明睿挽臂勾肩，宛若璧人。
　　其實大明星也不光是光鮮亮麗，聲名大噪的演員，而是C&B集團陳家的千金。
　　千金小姐追夢娛樂圈，成為鎂光燈下萬人追捧的大明星，背後還有壹整個C&B集團，集萬千寵愛於壹身。
　　而陳家與季家是世交，不出意外的話兩人是要聯姻的。
　　這些年來，季明睿在私募行業風頭再盛，也沒擺脫季家的標簽。
　　誰都知道，幹金融這行沒有人脈和背景，幾乎是空談。
　　四大名校之下再無金融。
　　尤其是私募這行，沒有壹點兒背景，誰會把上千萬交到妳手裏？誰能保證妳壹個借借無名的新人能找到絕對優質的項目？說來說去，看得還是背後的資本。
　　而季明睿依托季家成為私募行業年輕壹代的傳說，坐在萊星證券私募部的最高位置上，最後大抵還是要回到季家繼承家業。
　　杜芮是後來才知道這些事的。
　　起初她以為季明睿就是個賣保險的。
　　她到萊星證券面試那天，還在讀研二，在舍友的鼓勵下投了萊星證券的簡歷，還以為第壹輪就會被刷下來，沒想到隔了幾天通知她去面試。
　　前壹天夜裏，她竟緊張得失眠，給小丁發消息求安慰，結果小丁說打電話陪她，聊了沒幾句，小丁就昏睡過去，鼾聲震天，她摘掉耳機又睜著眼睛面對天花板發呆。
　　第二天去面試的路上困得要死，不小心地鐵坐過站，又倒著坐回去，本就不富裕的時間雪上加霜。
　　來到高瞻大樓後又在這偌大的空間內迷路。
　　杜芮就是在這時候遇見季明睿的。
　　她拿著手機來回觀望樓層和指示牌，匆匆忙忙跑上去，又匆匆忙忙跑下來，做了兩次無用功之後，第三次坐電梯時，遇見穿著西裝的季明睿，她小心翼翼湊過去，很有禮貌地問：“先生您好，我想問壹下萊星證券投資銀行部第十九部在哪裏？”
　　季明睿瞟她壹眼，“實習生？”
　　“來面試的。”杜芮垂頭喪氣地說：“這裏好大，我根本找不到。”
　　“就在妳剛剛上來那層。”恰逢季明睿剛拿下單子，心情好，把電梯重新摁了，“我帶妳去。”
　　“哇！！！”杜芮立刻眼冒紅心，“妳人也太好了吧！我要是過面試了，壹定請妳吃飯。妳是哪個部的呀？”
　　“吃飯就不用了。”季明睿淡笑，很久沒在公司看到這麽有活力的人，很紳士地給她打開電梯門：“祝妳成功通過面試。”
　　“妳人可太好了。”杜芮接連誇他，沒有經歷過職場的毒打，眼神仍舊保持澄澈，卻在季明睿打算關上電梯時，躋身入電梯，讓電梯門壹直開著。
　　季明睿不解：“嗯？”
　　杜芮朝他點頭：“妳還沒帶我過去呢。我找不到。”
　　季明睿：“……”
　　“妳人這麽好，壹定會帶我找到的吧？！”杜芮說。
　　聊了沒幾句，卻收獲了三張好人卡的季明睿頓時啞然，半晌後失笑，無奈地帶她去找了投資銀行部第十九部。
　　其實投資銀行部和私募部並無關聯，也很少會有業務上的聯系，季明睿知道純粹是在電梯旁偌大的指示牌上看過。
　　他的方向感很好，所以對杜芮這種方向感很差的人也略感驚奇。
　　他甚至問：“妳是真沒看懂還是故意的？”
　　“啊？”杜芮壹邊疾走，壹邊還應答他的話：“什麽意思？”
　　“沒什麽。”季明睿頓了頓。
　　杜芮卻問他是哪個部門的，帶她來找地方會不會耽誤了他的事，季明睿笑了笑，囫圇地說：“籌錢的。”
　　杜芮停下腳步：“妳是來賣保險的？”
　　季明睿：“……”
　　他也不知杜芮為何會聯想到那兒，被她腦洞笑到之後無奈搖頭，落在杜芮眼裏就是默認。
　　杜芮看了眼表，著急忙慌地說：“我快遲到了，先走壹步。下次要是再遇見妳，我有錢的話壹定找妳買保險，支持妳生意。”
　　說完之後壹溜煙跑了。
　　在萊星證券，所有的員工圓滑世故，註重儀表，即便火急火燎也不過快走幾步，沒誰會不顧形象地狂奔。
　　季明睿覺著這女孩特別，卻也沒太放心上。
　　而杜芮不抱希望地參加面試，畢竟萊星證券是業內Top級別的投資銀行，像她這樣的履歷能入面已是奇跡。
　　未料想，幾天後她收到了HR的通過郵件。
　　杜芮高興地給小丁打電話分享喜訊，順帶暢想未來在雲京市紮根的美好生活，並且給自己編了壹個勵誌故事。
　　小丁聽著聽著頓覺不對：“等等，為什麽故事裏妳都在單打獨鬥，除了搞錢之外就沒別的事兒嗎？妳的愛情呢？！”
　　“愛情有什麽用啊。”杜芮敷著面膜，“搞錢才是第壹要義。”
　　小丁：“……妳爸媽聽了當場厥過去。”
　　“所以才不跟他們說。”杜芮說：“妳說如果我找壹個賣保險的，他們會同意嗎？”
　　小丁壹驚：“妳愛上了壹個賣保險的？”
　　杜芮撕掉面膜，“八字還沒壹撇。我那天去面試的時候，他幫我帶路來著，當時情況太緊急，我沒要他聯系方式，人長得很帥，也很高，估計也不缺女朋友吧。”
　　小丁勸她趕緊追，各種歪門邪說都拿了出來。
　　杜芮嫌她嘮叨，匆匆說了幾句便掛斷。
　　但臨睡前，小丁給她發消息：【愛情這事兒跟別的都沒關系，不管他是賣保險的，還是賣山芋的，只要妳愛他，就可以。】
　　杜芮想了想那天的情形：【但我覺得他這人有潛力，絕對不可能壹輩子都賣保險。】
　　隔了會兒又發：【我見他也沒有心動，單純親切罷了。】
　　畢竟這世上像他那樣的好人不多了。
　　這便是杜芮和季明睿的初見。
　　之後杜芮進入第十九部跟在Rieken手下實習，某天在食堂吃過午飯後又偶遇過壹次季明睿。
　　她喊了聲“賣保險的。”
　　季明睿沒回頭，她匆忙跑上去，從背後拍他肩膀：“剛我喊妳，妳怎麽不理我啊。”
　　她語氣熟稔，笑容燦爛，笑起來的時候小酒窩很甜，眼睛亮晶晶，很有感染力。
　　季明睿抱臂輕笑：“妳這麽喊，我哪知道妳喊誰。”
　　“沒辦法。”杜芮摸摸鼻尖，“我不知道妳的名字，雖然知道這樣不太禮貌，但只能這麽喊了。”
　　“季明睿。”季明睿說，好整以暇地等待著這個實習生的驚訝。
　　看她出現在這裏，就知道她已經通過了面試。
　　而萊星證券大概還沒人不知道私募部的季明睿。
　　杜芮壹怔，“妳名字？”
　　“對。”
　　季明睿仍不動聲色地打量她的反應，孰料她壹拍手：“好巧哎。我叫杜芮，咱倆名字裏都有壹個rui。”
　　季明睿：“……？”
　　杜芮伸出手，季明睿見狀也伸出來。
　　杜芮握手的方式很奇特，就像是狗狗遞爪子壹樣，只握了手指。
　　季明睿看她的手，並不是常見的纖長手型，而是帶著壹點兒圓潤，可杜芮壹點兒都不胖，也不矮。
　　握完手之後，杜芮笑著說：“上次說好要請妳吃飯，妳什麽時候有時間呀？”
　　“最近可能都沒有。”季明睿覺得她不像是會騙人的人，但也沒有放松警惕，平日裏以各種手段接近他的人都有，這種也不乏為壹種，“我挺忙的，先走了。”
　　“行吧。”杜芮拿出手機：“要不加個微信？等我有錢了就找妳買保險，真的。”
　　季明睿：“……”
　　還真把他當賣保險的了？
　　“妳要是賣平價的保險，我還能幫妳發朋友圈宣傳壹下。”杜芮說完把手機塞給他，小跑到售貨機前買了瓶星巴克咖啡。
　　又氣喘籲籲跑回來，“喏，給妳。飯請不了，請妳喝咖啡，謝謝妳上次帶我找路，我已經通過面試了。再造之恩，沒齒難忘。”
　　季明睿拎著那瓶咖啡沈思。
　　他很久，很久，很久沒喝過這種咖啡了。
　　不過他還是婉拒了杜芮的加微信申請：“我賣的保險不適合妳，加微信就不用了，謝謝妳的咖啡，我確實還有急事，先走了。”
　　杜芮也沒有被挫了面子的尷尬，拿回手機笑道：“那妳加油啊！”
　　這是他們的第二次見面。
　　之後在寧市，杜芮跟著Rieken出差，依舊在電梯裏偶遇季明睿，她笑著打招呼喊季先生。
　　杜芮給他塞了壹根吃不下的、很酸的糖葫蘆。
　　那時仍舊把他當成買保險的。
　　可在第二天才知道，原來他是公司裏大家議論不止的私募天才，季明睿。
　　杜芮再見到他時，便捂著臉走，恨不得裝不認識。
　　她也是這時才覺得，大概她之前那些表現在季明睿眼裏，是想釣他。
　　可她沒那個意思。
　　卻也是在她要恨不得就地遁走的時候，季明睿拽住她後頸，笑著問：“妳昨兒塞給我的糖葫蘆怎麽那麽酸？故意的是不是？”
　　杜芮壹回頭，滿眼驚恐，磕磕絆絆地喊：“季……季總。”
　　季明睿松開手，壹如既往地懶散，抱臂輕笑：“不喊我賣保險的了？”
　　“是我愚蠢。”杜芮吞咽了下口水：“對不起……”
　　“那妳什麽時候請我吃飯？”季明睿欣賞著她局促的模樣，在寧市的酒店大堂裏逗她：“想吃鮑魚，能請嗎？”
　　杜芮：“……”
　　她抿唇：“要不我找我爸媽要要他們兩人壹個月的工資？”
　　季明睿聞言，笑意更甚：“那妳能請我吃什麽？”
　　“鐵鍋燉？”杜芮說：“大鵝，小雞，都行。”
　　季明睿：“……”
　　“怎麽感覺妳罵我呢？”季明睿逗她。
　　杜芮立刻驚恐：“怎麽會！”
　　“鐵鍋燉小雞，是小雞還是小季？”
　　“當然是雞。機醫ji。”杜芮字正腔圓，壹本正經地解釋，“您是季總。我才是小的那個，我小芮。”
　　季明睿笑著拍她肩膀，看不慣她這般局促，還是更喜歡看她壹副天不怕地不怕的開朗模樣：“行了，妳還當我是個賣保險的吧。”
　　杜芮低聲嘟囔：“但妳明明就不是。”
　　“什麽？”
　　“沒什麽。”
　　“嗯？”
　　“我請妳吃鐵鍋燉大鵝。”
　　後來不知怎麽，從寧市回來，他們偶遇，還加了微信。
　　偶爾會壹起吃飯。
　　杜芮覺得，季明睿大概是個很孤單的人。
　　因為太聰明，跟周邊的人格格不入，參加各種各樣的酒局飯局，觥籌交錯，推杯換盞，熱鬧結束之後，他就只剩下壹個人。
　　有次他喝多了，不知怎麽打了她的電話。
　　她正在宿舍睡得迷迷糊糊，接通之後輕聲說了聲：“餵？”
　　季明睿在電話那端吐得天昏地暗。
　　杜芮艱難地從床上爬起來，拍了拍自己的臉，清醒之後出門打車去找他。
　　找到季明睿時，他正坐在馬路邊抽煙。
　　平日裏極為體面的人坐在馬路牙子上，西裝外套扔在壹邊，白襯衫松松垮垮，露出來的肌膚都泛著紅。
　　杜芮穿著厚厚的白色羽絨服，壹張小臉凍得紅撲撲的，小跑到他面前喊他：“季明睿。”
　　“哎。”季明睿仰起頭，沖著她無辜地笑。
　　杜芮後來無數次想，她對季明睿是壹直有好感的，可從哪壹個瞬間心動的呢？
　　大概就是從他仰起頭朝她笑的時候，亦是他含笑帶寵地應她的時候。
　　她想，女人大概天生就心軟愚鈍，所以看見男人露出可憐那面時，會毫不猶豫地想成為他的救世主。
　　哪怕他只有壹瞬的可憐，而她最後會淪為壹生的可憐。
　　但那天杜芮蹲著看他，含嗔帶怨：“妳怎麽喝這麽多啊。”
　　季明睿沒回答她，只拍了拍身旁，“坐。”
　　杜芮看了眼自己的白色羽絨服，坐在他身側，“以後別喝這麽多酒了。”
　　季明睿笑著揶揄：“怎麽？妳心疼啊？”
　　杜芮很誠懇地回答：“是的，我心疼。”
　　季明睿的笑戛然而止，他掐滅了煙，指腹碾在杜芮的下頜，不算溫柔地就著寒風吻過來，人卻炙熱。
　　杜芮大概就那樣淪陷在他的陷阱裏。
　　不過，值得壹提的是，杜芮後來離開雲京市那天，去了壹家寧市菜館。
　　她點了壹道鐵鍋燉小雞，還要了壹瓶江小白。
　　壹邊吃，壹邊喝，壹邊哭。
　　拿捏不準是要be還是he了
　　但我知道，be壹定很深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