港島舊事

萌俊

都市生活

“這是壹個黑白無序,動蕩不安的年代,拼死拼活也只是為吃壹碗飽飯,縱使警察也被冠以 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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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1章 見鬼佬

港島舊事 by 萌俊

2024-6-23 09:51

  伍世豪在墓碑前站起身,用拇指拭掉臉頰的淚痕,調整情緒道:“賢哥。”
  “唔好意思,沒替妳看住阿傑。”他壹掌搭在阿豪肩頭,萬分感概,帶著歉疚。
  伍世豪搖搖頭:“阿傑活著的時候,妳有關照他,我聽兄弟們講,阿傑負責紙廠壹個月能有四百多塊……”
  “紙廠出事他肯定得往上頂,沒了,是他命不好。”
  何定賢嘆出口氣:“其他兄弟呢是?”
  “湯藥費、安家費都發下去了。”伍世豪粗聲道:“活著的自己領錢,死著的家屬領。”
  “老板錢給的爽快、大方,總歸只能認命。”
  何定賢語氣悠悠,意味深長的道:“道理是道理,感情是感情,失去家人兄弟誰不難過?”
  “阿豪,妳們兩兄弟是我壹直以來最看重的人,沒了任何壹個人我都很難過,但活著的人要好好活著。”
  “這裏有三萬塊,妳拿著。”他在倪坤手裏接過壹個紙袋,將壹袋紙幣放到阿豪手中,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道:“別拒絕,拿去做生意用。”
  阿豪抓住錢點下頭:“謝謝老板。”
  “好好幹,賣榴蓮也能賺不少,壹個個果欄老板都到南洋買房了,將來靠榴蓮在港島立足,沒問題的。”何定賢鼓勵道。
  “我壹定好好幹。”
  伍世豪臉色不改,語氣萬分有力,出聲話道。
  何定賢再度擡手拍拍他肩,轉身在雨中走出墳場。
  華人永遠墳場位於港島田灣地帶,始建於辛亥革命之後,是當時港島華人知名人士,進行政治努力之後,自資興建,為全港第壹個華人自用陵園,下葬有眾多華人英傑,港澳知名人士……
  何定賢能夠讓阿傑葬在華人永遠墳場,也是花了大價錢,讓阿傑走的十分風光。
  伍世豪等人目送大老板離開陵園之後,收回目光,大蝦上前壹步,不甘心的問道:“豪哥,我們真的去賣水果嗎?”
  “賣!”
  “為什麽不賣!”
  伍世豪厲聲說道:“有錢賺,我們都要賺!唯有錢夠多,勢夠強,將來才能當人上人!”
  “才不用丟命,才護得住家人!”
  不提伍世豪心裏如何想的,光是何定賢心裏也知道阿豪遠沒有表面看起來平靜,但是又能怎麽樣呢?
  路是自己選的。
  他壹個當老板的人,只要給兄弟們發糧,發安家費,壹切就已經盡力。
  他不可能既然給兄弟發錢,又不讓兄弟們拼命,錢誰來賺?命誰去拼?
  只要伍世豪按照他講的話,賣榴蓮,辦果欄,將來自有壹份前程。
  翌日。
  何定賢乘黃包車先來到九龍塘警署,在刑事組辦公區撞見剛到的雷洛探長,互相間點了個頭,便獨自壹人來到總華探長辦公室門口,舉手敲門:“噠噠噠。”
  “進來。”壹道沙啞沈穩的聲音傳來。
  “啪噠。”何定賢擰下門鎖,推開木門,立正敬禮講道:“旺角華探長何定賢報到!”
  “阿賢呀。”陳統身材矮小,滿臉皺紋,笑起來卻透著和藹,眉宇間充斥兇厲,手上還夾著壹支煙,絲毫沒有總華探長的風度,像是個茶餐廳阿叔,可見是最底層爬起來的狠角色。
  “長官!”何定賢關上門,再度敬禮,壹打量陳統就知道,對方絕對不是善茬,想要裝都裝不成好人。
  也對,真正的善善茬怎麽可能做到華探長的位置,再好的人往刑事組壹丟,久而久之都會變惡人。
  別看有些電影裏雷洛與陳統關系不錯,給了陳統壹個正面形象,其實,陳統也是看重雷洛的能幹,壹直教訓雷洛幫他處理臟事,要不是骯臟事辦的好,陳統又憑什麽提攜雷洛?
  雖然,提攜雷洛的舉動讓陳統看起來有正面形象,但是,雷洛本身就是壹個法律意義上的壞人。
  雷洛的貴人。
  不可能是好人。
  “來支煙嗎?”陳統站起身繞出辦公桌,笑呵呵的遞上支萬寶路。
  “多謝長官。”何定賢沒有拒絕的理由,用手借過卻先為長官點起香煙,陳統坦然受之,深吸壹口,方說道:“港島區各間差館的地頭、正行偏門檔口的已經厘清,可是九龍還沒有推行開。”
  何定賢叼起煙頷首道:“我知,之前九龍華探長是東莞幫的人,東莞幫下手慢,導致東莞社團早有準備,壹度造成很大阻力,竟然有社團能聯系到鬼佬,讓張景榮想學我們都難。”
  “而我們在九龍區的地盤又少,壹共就深水埗、油麻地兩塊地,上頭還要受制於人,幹脆也就沒有學著港島。”
  陳統點頭道:“是,不過既然來到九龍區,往後九龍區也要照我們潮汕幫的規矩辦!”
  “是,長官!”何定賢出聲答命,陳統笑瞇瞇的道:“妳辦事,我肯定是放心的,至於規費已經交給鬼佬,證件拿著,去旺角警署找鬼佬報到吧。”
  何定賢在陳統手中接過壹張證件,別在胸口,再度敬禮:“再見,長官!”
  他再度路過九龍塘刑事組辦公區時候,就見雷洛穿著牛仔夾克,斜劉海,手上拿著壹杯茶,靠著門墻朝他挑眉:“何探長,來公幹呀?”
  “來給長官馬屁啦。”何定賢腳步不停,路過時拍了雷洛肩頭壹下,徑直離開警署:“有時間來旺角壹起吃飯。”
  “沒問題。”
  雷洛張口答應。
  何定賢又乘黃包車來到旺角區,亞皆路,商鋪林立,食肆眾多,旺角道,百貨大樓,街市繁華,砵蘭街、彌敦道、通菜街、洗衣街、花園街……
  不見未來的超級商場,豪車遍地,可依舊熱鬧非凡,路邊有轎車,道上行人多,來來往往的黃包車,出租車。
  這裏是他的了!
  “大老板,旺角警署到了。”倪坤停下腳步,放下車轅,不知不覺語氣更恭敬尊重。
  何定賢穿著便衣襯衫外套,內搭壹件汗衫,胸前別著證件,腰上掛著配槍,下車進入警署立即有目光掃來,凡事回以對視,被視者皆是挺直腰桿,立正敬禮:“長官!”
  “長官!”
  “嗯。”何定賢微微頷首,不與門崗軍裝作過多交流,來到便衣組辦公區時,顏雄、孟元達、陳嘉樂與壹位年輕幹練,鵝蛋臉的探目便已率眾列隊,啪嗒,以腳跺地,齊肅響亮的皮靴砸地聲響起,六十余名探員紛紛立正,擡手大吼:“長官好!!!”
  “省點功夫,把喊人的力氣,留起來捉賊。”何定賢顯然是對夥計們的態度很滿意,但嘴上卻來壹記不輕不重的警告,眾人都知曉,是長官在告誡各位,拍馬屁沒用。
  他看的是能力!
  “是!長官!”又是壹陣齊聲大吼。
  何定賢目光掃過眾人,微微頷首:“氣勢還是不錯的,不過,我沒興趣知道妳們的名,報名的步驟省掉,阿樂,挑兩個人平時跟著我,達仔,阿雄,統計壹下旺角有多少間社團,聯系他們的紮職人出來談話,告訴他們,我花腰賢回來了,是不是要給點面子?”
  顏雄、孟元達兩人昂首應命:“收到,長官!”
  “那個,妳叫阿鬼是嗎?”何定賢指了四位探目中唯壹臉生的,阿貴連忙喊道:“是!阿貴!”
  “行,阿鬼,妳再交壹份規費到我這裏。”
  華人探長可以全權任命手下探目,理論上是要報給鬼佬督察作審批,實際上,規費交足,鬼佬督察看都懶得看審批表。
  壹個探目調職的話,很難帶幾個便衣探員走,但是,壹個華探長就職的情況下,往往可以把手底下的探目壹整批換掉,前任探目要麽跟長官壹起調職,要麽就降職保留待遇繼續開工。
  若是長官失勢的話,輕則坐冷板凳,重則要穿回軍裝。
  這個野蠻時代,能力不夠的話,命運前程就全系於靠山壹人之身,壹山倒,泥沙俱下。
  旺角警區壹共四個華探目的位置,三個位置全給了他自己人,剩下壹個位置則在原本東莞幫四個探目之中,留下壹個潮汕籍的華探長,看似偶然,實則必然。
  早年姚木在九龍區提拔大批潮汕籍探長,下面自然會有很多潮汕籍探目,劉福上位啟用東莞籍華探長,但東莞籍華探長為迅速掌握權力,不可能全面淘汰掉潮汕籍探目,兩年時間陸續更叠,盡管使東莞籍探目成為九龍區底層最大的力量,但是少數潮汕籍探目也能生存下來……
  因為只要壹旦產生利益關系,就不可能隨意剝奪,必然有壹批好用的人會被留下。
  隨著潮汕幫卷土重來,壹舉掌握警隊權力,東莞籍淘汰之余,剩下的潮汕籍探目多少得留點。
  起碼,何定賢現在選擇把阿鬼給留下來,否則,手下四個探目加他全是空降兵,短時間內很難厘清旺角區,甚至難以做到政令通達。
  當然,何定賢也得稍稍警示壹下墻頭草,收對方壹份規費,有讓對方改過自新的意思,也有暗含壹朝天子,壹朝臣的警告。
  “是!”
  “長官!”阿鬼立正敬禮,心裏有苦難言,壹年工白打,但相比之下,能夠保住華探目的位置總是值。
  何定賢旋即來到更衣室,見到開著的櫃子裏塞滿香煙,紅包,心滿意足的選出三個最大份的袋子,打開來數數,果然壹份是兩萬,接著就轉身走人,衣櫃門也不鎖。
  而後,來到二樓鬼佬警司的辦公室門口,手臂間夾著紙袋,立正敬禮:“Good morning,sir!”
  旺角署長為總警司銜,是目前全港署長級的標配警銜,多少如“水塘署”,新界“鄉下署”署長會降至高級警司,但更上層的助理處長,高級助理處長,卻壹定是九龍區的警隊總指揮、副總指揮官。
  旺角總警司英文名為“威廉姆斯”,但常駐港島的英籍長官,至二戰結束後,相繼都取了中文名字,目的自是為了融入港島社會,方便殖民統治。
  威廉姆斯的中文名喚做“衛少臣”,下頭的警員稱之為“衛少”,這時衛少見到門口站著的華人探員,面貌依舊嚴肅,語氣卻松:“請進。”
  “Thank you,sir!”何定賢出聲說道,來到署長辦公室內,將手臂三個紙袋放在桌面:“長官,這是我的就職報告。”
  衛少穿著壹身綠色的總警司制服,戴著帽子,眼瞳褐色,鼻高唇薄,長相是標準的鬼佬。
  “知道了。”他用手在紙袋上摁了壹下,大致感覺到份量,但眼神馬上又盯住何定賢:“我聽說妳在華人中名氣很大?”
  “沒有長官!”
  何定賢連忙回答,但補充道:“願為長官竭盡所能。”
  “呵呵,何探長,我在港島有七年了,就算是日據時期,我都在港島生活,對於妳們華人非常了解。”衛少臣站起身用手撐著桌面,語氣暗含警告之意:“有人覺得妳們像螞蟻,像蜜蜂,但我覺得妳們像血蛭,壹旦給妳們機會,妳們就會鉆進來吸血。”
  “妳來旺角當差,我希望妳,不要把九龍搞成港島區壹樣,天天血濺街頭。”
  何定賢重重頷首:“明白,長官!”
  “好好幹。”他直視著何定賢,何定賢不假辭色,再度敬禮:“goodbye,sir!”
  何定賢離開署長辦公室,將木門鎖好,不顧四周鬼佬督察來來往往,很幹脆的在門口吐了口唾沫:“呸!”
  “裝模作樣。”
  滿口仁義道德,也沒見耽誤妳收錢啊!錢收下去,放任權力,賣官鬻爵的人是誰?
  幾名鬼佬督察見他的動作眼神怪異,但看到其胸前華探長的牌子後,也都假裝沒有看見。
  這是何定賢升職之後,第壹次有機會接觸到鬼佬層面,凡是能跟鬼佬高官搭話上,無論處在什麽位置,某種意識上都開始接觸高層權力,但從衛少臣表達出來的態度上看,鬼佬對的看法華人是“要用、又要防”,非常的吊詭,簡直是做賊心虛。
  孟元達、顏雄等人見到長官報到結束,沒有回到刑事組辦公區,而是獨自壹人進入辦公室休息,便各自前去做事,以長官的行事作風,在旺角肯定又要大動幹戈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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