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5章 烈火燎原

　　齊家鎮子裏。
　　齊成敲響了銅鑼，急促的鑼聲讓村子裏的幾只老狗壹陣亂吠，然後是孩童被嚇哭了的聲音。
　　女人們瑟瑟發抖，卻還是咬緊牙關，點燃燈火，看著自家男人穿上衣物，拿上長刀和長槍，壹頭撞了出去。
　　鑼聲是緊急軍情，意味著全鎮十五歲以上，六十歲以下的男人都得緊急集合。
　　發生了什麽，不知道。
　　接下來會發生什麽，不知道。
　　也不在乎，更不敢在乎，沒有資格在乎。
　　唯壹的念想，不過是身後的家人能在這樣的好日子裏多活幾年，就挺好。
　　片刻後，七八百個男人歪歪扭扭的擠在黑暗裏，看著前方獵獵火把下的那個強壯得像壹頭牛壹樣的老頭子，那是他們的裏長，因為他姓齊，所以鎮子就叫齊家鎮。
　　“不用害怕，不用緊張，是秦江對面的人遭了災，我們去幫幫他們。”
　　齊成喊了壹嗓子，聲如銅鐘，就算他是再落魄的煉體修士，也是這些凡人無法仰望的存在，但是在今天，他隱隱覺得，或許是眼前這群老實巴交的凡人揚名立萬的時刻。
　　只因為，浮雲宗向他們求援了。
　　齊成不知道，這其實是個誤會，李英並不指望這些裏長，也不指望裏長們統領的五十名凡人青壯，所以他就措辭委婉，且意思模糊的說了壹下，什麽楚江郡有難民，爾等可過江，酌情救援。
　　就這麽簡單，真的。
　　但對於齊成來說，對於所有因為再也無法去狩獵的老年散修們來說，這簡直就是他們人生中最光彩的壹幕。
　　看那，浮雲宗都在向他們發起求援了。
　　那還有什麽好說的。
　　當然要證明給他們看，我們不是吃白飯的。
　　過去這兩個月，大多數的老家夥都在很認真的做事。
　　除了江穆吩咐他們要做的事情外，每個人還會根據他們自己的想法去制定相關的規矩。
　　他們簡直就成了每個村落，每個鎮子的土皇帝，不是作威作福的那種，而是恨不得把全村男人都訓練成凡人武士的那種。
　　而此刻，正是他們的機會。
　　人群中，也有微妙的情緒在發酵。
　　每個人，其實都不太懂，或者說，是不敢聽懂，我們，去救別人？
　　我們就是壹群泥腿子，裏長大人您沒有在開玩笑吧？
　　只是，這個玩笑聽起來很好，他們現在吃得好，穿的暖，有房住，有田種，這樣的好日子太不真實。
　　太虛假，他們什麽用都沒有，他們就是壹群泥巴佬，他們憑什麽擁有這樣好的日子？
　　過去很多個日夜，他們忐忑不安，他們甚至做好了被當做肥豬宰了的準備。
　　只因為，他們壹點用都沒有。
　　直到這壹刻，原來我們也是有用途的，我們也是能做事的，能夠幫助仙人老爺們排憂解難的。
　　這感覺，真好！
　　“都楞著幹什麽，回家拿家夥什，妳們最清楚遭了災的人會需要什麽，不能妳們有了房子田地婆娘，就不管別人了對吧，這是浮雲宗的仙人給妳們的任務，去救人，聽懂沒有！”
　　齊成罵罵咧咧的，壹遍壹遍的喊，而這幫泥腿子，居然在傻笑。
　　如同壹群羊，亂糟糟的，沒有壹點規矩，沒有壹點的利索樣，反正沒指望了。
　　好在這不是去打仗，只是去救人。
　　齊成嗓子都快喊啞了，後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喊些什麽，只是覺得，這些泥腿子有點不壹樣了。
　　“裏長老爺啊，窮家富路，不能著急啊，那些遭了災的倒黴蛋，需要的不是我們立刻跑到他身邊去，而是當他們筋疲力盡，餓的像個鬼，連泥巴都能吞下去的時候，給他們壹碗熱乎乎的米湯。然後這條命就算吊住了。”
　　“然後也不要急著過江，江上風大浪急，煞氣又大，身子弱的被水鬼吸壹口陽氣就扛不住了，所以，得在秦江西岸搭建壹些簡單的窩棚，讓人歇上幾天，養好精神，再來東岸也不遲。”
　　“都是苦命人，我們這房子這麽大，壹家人怎麽敢住得這麽好？造孽吆，大家夥都讓出半座院子，裏長老爺，可不敢再讓仙人老爺給建房子了，老頭子住在這麽好的房子裏，就覺得折壽啊！”
　　幾個老東西，妳壹嘴我壹嘴的，說的磕磕巴巴，但意思齊成聽懂了，也聽明白了，對呀，這救災不像打仗，物資得準備好，不然兩手空空的跑過去做什麽？
　　讓人笑掉大牙嗎？
　　所以他也不急了，也不喊了，就聽幾個老東西在那裏吹牛逼，逃難這事，他們太擅長了，這個世道，除了在浮雲宗這裏，別的地界，哪年不得逃個幾次荒？
　　差不多壹個多時辰後，齊家鎮子的男人們陸陸續續的聚起來，拿的不再是刀槍劍戟，而是各種亂七八糟的玩意，吃的，穿的，用的，鍋碗瓢盆，各種工具，連門板都給卸下來了。
　　“走啊！”
　　齊成招呼壹聲，打起火把走在最前頭，身後是壹條火龍，七八百個老少爺們隱在黑暗中，走的很慢，卻很穩，每個人心中都仿佛有壹朵小火苗，滾燙。
　　走著走著，與其他的村落小鎮的人就匯合在壹起，很意外，又很默契，大家夥拿的東西都是亂七八糟，五花八門。
　　相視壹笑，也不管認識還是不認識，都覺得親切，只因為他們也能去救別人了，他們還是很有用的。
　　在這個夜裏，壹個個村落，壹個個鎮子，都在忙碌著，不眠著，火把成了所有人的方向，火光照亮了心中的怯懦，也帶來了勇氣與認可。
　　這註定是個神奇的夜晚。
　　同壹時間，浮雲宗的飛舟也壹艘艘的飛上高空，迅速消失在夜空中，他們有的註意到了雲湖平原上火光，有的沒有註意，但都沒有關系了。
　　因為他們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去的，誰都不知道楚江郡那邊到底是什麽情況，五百萬凡人，萬壹就是個誘餌怎麽辦？
　　雲湖坊市內，新發布的任務也引來許多底層散修的關註。
　　出乎霍連山的意外，那些平日裏扣扣索索，斤斤計較的底層散修對此事居然反響熱烈。
　　許多平時都是心狠手辣，城府很深，性格孤僻暴躁的家夥，都接了任務，甚至根本不屑接取，直接就去了。
　　大部分都在咒罵那些驚擾驅趕凡人的幕後黑手，甚至有人怒氣沖沖的發布懸賞。
　　許多客商也慷慨的拿出自家飛舟，免費用於接送遭難凡人。
　　壹些剛從南疆返回，壹身是血，疲倦無比的散修團隊，得知此事，也二話不說，掉頭就去了楚江郡。
　　壹隊隊，壹群群，沒有太多的啰嗦，轉頭就走。
　　“哎，妳們好歹接壹下任務啊，每安置壹千人五塊靈石的報酬！”
　　霍連山親自站在坊市城頭大喊。
　　“霍掌櫃，妳也忒瞧不起我們這些人了，曾經大家窘迫慣了，所以會做壹些下三濫的事情，沒辦法，這世道，妳不狠，別人就狠！如今全靠了妳們浮雲宗出頭，給我們這些狗娘養的王八蛋找了條活路，現在我們也混的像個人了，我們不想變得太爛！”
　　“沒錯，曾經我們是狗，所以只能欺負凡人，特麽的老子自己都看不起自己，現在承妳浮雲宗道義在前，我們也得對得起自己的良心，這次楚江郡發生的事，只要不是傻子就知道是沖著誰來的，我月他們十八輩祖宗！”
　　“就是，接個屁的任務，咱們不配做修仙者，但總也得做點什麽！弟兄們，同去同去！”
　　亂哄哄的壹片喊聲裏，壹批批的底層散修踏上各自的飛舟，飛行法器，飛上高空，壹點點光芒匯聚在壹起，猶如漫天星光！
　　霍連山，程半斤，徐林，秦謹，周恒這些坊市主事不停的拱手道謝，但沒人鳥他們，散修們粗野笑著，咒罵著，嘲笑著，仿佛是壹場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狂歡！
　　同壹時間，雲湖坊市內，某處低調又安靜的洞府客棧內，那位負責常駐此地的神劍門元嬰修士薛超也剛剛收到了若幹情報。
　　“楚江郡有人惡意驚擾驅逐凡人，如今已經形成數百萬難民？哈，祈天宗可真是留了個好尾巴，命令我們的人，調查此事，並盡量制止這類事件的再次發生。”
　　“找壹些當地有威望的家族，安撫壹下凡人，從賬上支取三千塊靈石，購買些糧食衣物，引導凡人返鄉，馬上就要過冬了，漂泊在外多不容易啊。”
　　“嗯，這份，什麽？浮雲宗拿出二十萬塊靈石，出動了兩千人已經渡江去支援難民了？他們是真傻還是假傻！”
　　薛超像是壹只被踩到尾巴的老貓，壹個跟頭翻出去飛上高空，沒看到浮雲宗的飛舟劍陣，卻看到了沸騰狂歡的雲湖坊市，幾萬名散修浩浩蕩蕩的鋪滿天空，往楚江郡方向沖去。
　　這也就罷了，地面上，整個雲湖平原，方圓幾百裏都燃起無數火把，形成壹條條火龍，正在朝著秦江岸邊緩緩移動，這怕是有百萬凡人。
　　他們想幹嘛？
　　不用有人回答，薛超作為元嬰修士，神念壹放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。
　　他簡直不能理解，妳們凡人跟著湊什麽熱鬧，那秦江有十幾裏寬，江水湍急，江風猛烈，還有水中小妖，鬼物，這是瘋魔了嗎？
　　就為了去救援楚江郡的幾百萬凡人？
　　“罷了罷了。”
　　薛超覺得自己的腦子都不夠用了，那麽，老夫也就奉上點綿薄之力。
　　夜風中，壹張珍貴的地脈靈符無聲飄出。
　　“神劍門弟子薛超在此，山水地脈，江河湖泊聽我敕令，秦江八百裏河道，自此刻起，風平浪靜，小妖退散，鬼物滾蛋，期限三年！”
　　“噗！”
　　壹口精血噴在地脈靈符之上，此靈符瞬間化作壹道龍形靈光，沒入秦江之中，不壹片刻，秦江兩岸地形微微調整，無形之中，原本湍急的江水變得平穩，江中小妖逃之夭夭，鬼物腐爛，猛烈的江風壹下子和緩了許多。
　　“見了鬼，老夫怎麽就為了這等小事浪費心血，浪費珍貴的地脈靈符？”
　　壹臉蒼白的薛超回轉洞府客棧，非常疑惑。
　　良久，他忽然壹拍大腿，目露奇光。
　　“凡人齊聚之信念，竟真的可以烈火燎原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