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04章 彼之英雄

　　壹個下午。
　　中環。
　　城市花園咖啡廳。
　　張國賓獨自推開玻璃木門，來到前臺點了壹杯拿鐵，順手取來壹份報紙找到壹張靠窗的椅子。
　　他翹起二郎腿靠在椅子上，攤開報紙低頭閱讀。
　　“張國賓？”
　　班仁信穿著黑色西裝，戴著壹塊鋼帶手表，眼神望向前方問道。
　　“Sir。”
　　張國賓擡頭看向對面，抖了壹下報紙，輕笑道：“好巧。”
　　班仁信嘴角露出壹絲譏諷：“妳特意來找我。”
　　“又想要開什麽條件？”
　　他拒絕過和義海的拉攏，就知道和義海不會善罷甘休，心裏做好再次交鋒的準備。
　　張國賓嘆道：“ICAC廉政專員，直接向港督匯報，名聲大過警務處長，開什麽條件都委屈妳了。”
　　“就是想問問能不能做個朋友。”
　　“不可能！”
　　班仁信拿起咖啡杯，喝了壹口，直接拒絕道：“作為廉政專員既不能跟商人交朋友，也不可能跟三合會頭目交朋友。”
　　“把妳那壹套收收。”
　　“對我沒用！”
　　張國賓眼神直勾勾盯著他。
　　班仁信卻放下杯子，壓了壹張港幣，起身離開：“這杯我請。”
　　張國賓望著他離開的身影，抖了抖報紙，繼續低頭閱讀，忽然說道：“可真是壹個子都不收。”
　　“不好辦啊。”
　　門口，壹輛灰色商務車內，狀師昌身穿西裝，揣著公文包，坐在後排看見棕色頭發，藍色瞳孔，氣勢幹練的鬼佬走出咖啡廳，語氣不滿地說道：“給臉不要臉的家夥！”
　　張國賓卻是等到咖啡上桌，安靜的看完報紙，喝了半杯咖啡，方才起身走出廳門。
　　車內。
　　張國賓合攏西裝，出聲嘆道：“每個民族都有硬骨頭啊。”
　　狀師昌道：“班仁信是做律師出身，壹路歷任牛津教育局長，牛津區議員，香江衛生局副局長，局長，ICAC廉政專員。”
　　“出身平民階層。”
　　“家族沒有政治背景，經濟收入壹般，卻還能夠堅守底線，比大多數的鬼佬精英都要強，不過彼之英雄，我之仇寇。”
　　“這種人才我們不用到，英國佬也別想用！”狀師昌用手做出了壹個下切的姿勢。
　　張國賓回頭道：“瘋了啊！”
　　“阿昌！”
　　“在香江做事，不要帶北美的風格……”他又面露沈吟：“不過能夠獲得他的支持，確實能發揮很大效用。”
　　“起碼在三個人選裏面，我最鐘意他。”
　　政治明星有兩種，壹種是出身政治世家，有龐大關系網的保守派，壹種是素人出道，草根崛起的前進派。
　　這種人裏最容易出政治明星，其中保守派是常青藤，掌握主要政治力量，但前進派是異軍突起。
　　是觸底反彈。
　　理論上而言，保守派實力最強，各國都以保守派為主，可保守派利益盤根錯節，不存在被外部勢力掌控的機會。
　　前進派卻是根基最薄，最好掌握，要玩政治投機，以小搏大，就要堵草根崛起。
　　狀師昌推推眼鏡，出聲道：“給他點壓力？”
　　“我們在倫敦、牛津都有不少兄弟。”
　　和義海是沒有資格玩世界政局的，不過，大公堂的勢力卻可以。
　　張國賓搖搖頭：“讓公司的加註投資羅德維、衛達兩個人，再選幾個人進行投資，遊戲不會因為少壹個人就玩不下去。”
　　“知道了。”
　　“大佬。”
　　狀師昌輕輕點頭。
　　班仁信早已經脫離普通草根的層次，可在政治上卻是草根標簽，他的履歷又非常漂亮，大力培養的話匯報非常可觀。
　　論政治潛力而言，班仁信是所有目標人選裏潛力最大的壹位，張國賓跟狀師昌都不想放棄班仁信。
　　路上。
　　阿昌就問道：“賓哥，要放棄同專員的聯系嗎？”
　　“不。”
　　“我只是想換壹種方式。”
　　張國賓道。
　　狀師昌若有所悟，出聲道：“我想試試？”
　　張國賓看他壹眼：“不犯法都可以。”
　　“行！”
　　狀師昌笑著答應。
　　“根據大公堂的消息，年底倫敦衛生局長會有壹個空缺，這個職位跟香江部門長官相同，可位置、政治環境都好上不止壹籌。”
　　“通過活動可以把衛生局長的位置拿下，就可以將香江的朋友調回去，進而在祖家發揮效用。”
　　“先讓公司替班仁信活動壹下，最後再把職位交給另壹條聽話的狗，到時候班仁信就知道什麽叫作權勢！”
　　任何壹個沒有依靠的草根都不可能走上高位，壹切打著草根作標簽的政治人物都已加入某方勢力。
　　不壹定是該勢力的核心成員，但壹定同壹方或者多方達成了合作協議，利益同盟。
　　否則，走上高位也會被利益集團壹腳踢下，因此，選擇大於努力。
　　張國賓把純粹拉攏的手段換成了打壓再拉攏，政治PUA。
　　隔天。
　　晚上。
　　壹間停車場。
　　ICAC調查主任莊政廉左手插進口袋，右手捏著香煙，壹身黑色西裝，出聲講道：“錢很多。”
　　“但是要收買我差了點。”
　　狀師昌瞇起眼睛，出聲道：“妳上壹次私下調查警隊貪汙案，受到上司斥責，停止調查壹個月。”
　　“之後，行動副專員藍輝受賄被捕，關於妳的停職調查卻還沒有結束，之後復職就被調往閑職部門，社區關系處做主任。”
　　“妳冒著生死為法治精神作貢獻，ICAC卻不待見妳，妳不覺得不公嗎？”
　　莊政廉嘖笑壹聲，好玩道：“怎麽？”
　　“妳想要我重演警隊的事？”
　　狀師昌道：“鬼佬不把妳們當自己人，有用的時候拿出來用，沒用的時候踢到壹邊，有人說江湖人是尿壺，但起碼我們話事人是選出來的，妳們連廉政專員都沒得選。”
　　“華人就應該團結在壹起，壹步步爭取屬於自己的權利，警隊已經是同壹家人，現在應該輪到ICAC了！”
　　莊政廉感覺很搞笑：“上壹次調查我確實有違例的地方，ICAC處理我，我接受，但是不代表我會幫妳害自己人。”
　　“班Sir是壹個尊重法治的人，我相信他。”
　　狀師昌重申道：“他是壹個鬼佬！”
　　莊政廉不屑道：“法治面前，不分黑白黃，精神是在心裏的！”
　　他摘下嘴角的煙頭，指向前方壹輛面包車的後備箱，冷笑道：“妳以為把港幣塞滿壹車廂就能收買我？”
　　“是不是覺得我很窮，祖上內地移民，天臺小學畢業，我話妳知，我三叔在美國開工廠，手下三千多名工人，專門生產罐頭食品，前年他出車禍過世有二分之壹的遺產轉給了我奶奶，我奶奶又分了其中壹半給我老豆。”
　　“現在那間工廠我三嫂在管，每個月股票分的錢，可以裝滿十個後備箱，我全家人早就移民新加坡了！”
　　狀師昌壹陣愕然。
　　莊政廉甩下煙頭，用破鞋尖碾滅，轉身離開停車場。
　　“撲妳阿母，難怪這麽有法治精神，是個用法律撈到錢的撲街！”狀師昌回頭把車尾門關上，看向壹個小弟：“這些消息怎麽沒有查到？”
　　小弟嚇了壹跳：“唔好意思，昌哥，他是內地移民來著，誰能想到又是美國，又是新加坡……”
　　“妳以後別跟我混了！”狀師昌壹甩手坐進車內。
　　班仁信其實根本沒有什麽貪汙行為，加上ICAC只有行動小組人員配槍，法理上的權利卻少轉化成暴力的條件，ICAC自然就缺乏跟警隊壹樣反正的土壤。
　　狀師昌只是不甘心放棄，希望挑動ICAC進行內鬥，把班仁信逼進壹個進退維谷的角度，卻沒想到挑選的人太難收買。
　　上壹次ICAC被貪汙案牽連之後，整個部門又被動做了壹次凈化，就連當時的調查主任方有平都受到警告。
　　ICAC真的越來越正義了。
　　不觸犯底線真的很難挑起內部鬥爭。
　　……
　　“餵？”
　　“張生！”沈鑫穿著中山裝，憑欄遠眺，立於大嶼山巔，四周散落著十幾名西裝保鏢。
　　張國賓正邁步前往會議室，止步腳步，笑著說道：“沈老板，怎麽突然想我了？”
　　沈鑫笑著拍拍欄桿，瀟灑的轉身，靠住石欄，玩味道：“談生意啊。”
　　“不會又是走海路來的吧？”
　　沈鑫嘴角挑起陰笑，也不否認，只道：“我做的生意哪壹項不是利國利民？妳來深城問問，遠鑫集團的東西好不好！”
　　“銷量大不大！”
　　“跟我合作的人賺不賺！”
　　張國賓輕笑了聲，詢問道：“妳在哪兒裏？”
　　沈鑫說道：“老地方！”
　　“行。”
　　“開完會過去找妳，壹起吃晚餐。”張國賓掛斷電話，繼續走向會議室，心裏卻是暗自罵娘：“狗屁膏藥，怎麽有種賴上我的感覺了。”
　　沈鑫所有財源裏面目前就是壹個紅油管道值得繼續合作，其它財源都是可做可不做，具有壹定風險的。
　　偏偏沈鑫特別鐘意和他合作，以前想著擼沈鑫的羊毛，最後居然給他給擼了。
　　看來，社團需要繼續產業升級！
　　不能再受制於人了。
　　沈鑫放下電話，臉上笑意不減，拍著欄桿卻道：“大牌！”
　　楚壞身穿西裝，侍立壹旁，表情不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