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九章 你不讲信用啊

　　自爆手段，从来只出现在相对弱势，对强敌无可奈何之下的最后手段，魔族一方明明占据优势，无论是兵力，综合实力，还是其他方面，尽皆如是，却偏偏效法道盟这边，动辄就是一波自爆，愣是杀得道盟守军猝不及防，防不胜防。
　　面对如此百上加斤的攻势，天狼山，怎不岌岌可危，当真是随时都可能失守。
　　那边的火道人已经派出来信使，正在向着这边赶过来。
　　“最多，只能再坚持三天。惭愧，一个月的任务，竟然不能完成。今生不能灭绝魔患，甚憾。”
　　这是火道人的原话，亦是遗书，最后的告别。
　　没有任何的愤怒绝望，很平静，也没有关心这边兄弟们的安危的话。
　　只是平铺直叙的一个通知。
　　三天，至多三天之后，我们这边就要挡不住了。
　　你们做好准备吧！
　　……
　　彼端的天狼山之上。
　　火道人站在关前，注目于关外的鏖战！
　　方圆数千里地界，尸体早已经堆积得很厚很厚，其中有道盟的战士，也有魔族的武者。
　　血腥气冲天。
　　另一边已经开始燃起大火，焚烧尸体。
　　但是魔族却不会顾忌什么尸体，什么瘟疫，落在魔族那边的尸体，几乎都被吃掉了……
　　也就是正在交战的战场，来不及吃，否则……
　　“身后大陆，还有多少人没有撤走？”火道人看着眼前的烽烟，目光有些迷惘，轻声问道。
　　“粗略估计，大约还有七八亿人没有撤走……这边，还在战斗，还能维系，还有无数的留下来的人，在往前线送物资，犒军……”
　　身后一位天王低下了头，脸上全是说不出的复杂之色。
　　事实上，没走的，何止是七八亿？
　　这个数字，是要远远超过的。
　　“呵呵……犒军……”火道人脸上露出来一个嘲讽的笑意。
　　犒军，曾是异常荣耀的举动，尤其是亲赴战场的犒军，更显情谊！
　　但是当前这个时代的犒军，早已失去了原有的意义。
　　若是古代战争，没有什么修为飞天遁地也没有空间戒指这等特殊物事……犒军自然是大有意义的，足堪激发兵士士气。
　　但现在高武时期，每一位参加战争的都是修行中人，入道武者。
　　需要普通人犒什么军？
　　送来的什么粮食什么的也没用啊！
　　高阶武者修炼用的星魂玉，上品星魂玉不过起步，而一般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家里，一块下品星魂玉不说是传家宝，也是彰显家底的宝物……这个中差距，早已超出常人认知太多太多。
　　“所谓的犒军，不过是这些普通人，在为他们自己找一份心里慰藉而已……他们不想走，什么都不想放弃，却想要用犒军这种方式，来将士们锁死在道德的制高点上，迫使他们一直死战……呵呵……”
　　火道人老于世故，此际更是心如明镜。
　　他所思所想所说的，正是这些没有走之人的想法。
　　“我若要走，便是天崩地裂，亿万生灵待戮我也能走；我若要留，身后空无一人我也能留！这点小伎俩，用在我身上，简直笑话！”
　　身边一位天王嘴唇干裂，哀求道：“老祖，您和云祖快走吧！我们留在这里，战争还是一样的继续……为了咱们道盟的底蕴，求求您，老祖，你们走吧！”
　　所有将士同时跪下：“老祖，走吧！求您了！为了道盟！”
　　道盟天王所言自有道理，道盟七剑乃是道盟顶峰，擎天之柱，更是道盟气运所聚。
　　道盟其他人就算是陨落得太多，只要道盟七剑还在，尽皆周全，道盟气运便是完整。
　　但七剑之一一旦陨落，道盟气运便再也不完整了，若是火云两道俱都陨落于此役，道盟气运势必大弱，却又何能在这场灭世浩劫中存继。
　　“走？”
　　火道人与云道人呵呵一笑，兄弟两人对望一眼，都是微笑起来。
　　“走，随时都可以走，但这脸面一旦丢了，这辈子，兄弟七个可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。”
　　两人满面尽是蔼然，笑看前方狼烟。
　　“云，你当年……设计对付左小多，可曾羞臊过？后悔过？”
　　“并无。”云道人笑的很坦然：“毕竟，我从来也没承认过，宁为人知不为人见的道理我还是懂得的。一直到那天和左长长说，但那时候……左长长也不能打我了……嘿嘿……”
　　“呵呵，小肚鸡肠。”
　　“是，我就是目光短浅，这嫉贤妒能的毛病貌似是胎里带来的，我是真心没有办法。”
　　云道人笑了笑，道：“但是，到底没有将事情做绝，现在想想，倒是值得庆幸。我该当感谢那时候的我，犹豫了。”
　　火道人笑了笑：“这话没错，当时只是损失了几个飞天，我都觉得奇怪。对付左长长的儿子，就算是你和风亲自出马，也未必稳妥。”
　　“但终究还是下了手，谁出手，都是一样。”
　　云道人轻轻叹了口气：“犹豫归犹豫，但当时的我，是真的没想让那小子活下来。”
　　他加重了口气，道：“这是真心话。”
　　“我明白，完全明白。”
　　火道人温暖的笑了起来。
　　云道人苦笑：“但我说庆幸也是真的，若是那时候真的成功了……恐怕今天这一仗，连打都不用打了。”
　　这句话说的火道人沉默了一下，然后良久后才淡淡道：“当初若是能成功……今天这一仗纵然打，恐怕你……也未必能参战，亦或者是，魔族无需这么费劲。”
　　云道人剧烈地咳嗽着，苦笑起来。
　　“也许是死关临头，竟时不时的想起往事，这辈子，竟做了不少错事。”
　　云道人道：“自幼心胸狭窄，争强好胜，目光短浅，只看眼前；自私自利，自以为为了道盟苍生竭尽心力便是伟大至极，为大义而轻放小误……如今想来，这一生竟是处处小误，哪哪都是讽刺，何其荒谬。”
　　火道人出神的看着远方，梦呓一般地说道：“不知道魔祖罗睺，有没有咱们这样一天……他会不会也会感觉……他这一生，其实是很荒谬的？”
　　半晌，两人都没有再说话，默然相对。
　　天色一点点的黑暗下来，魔族此际已经占据了全面上风，攻克眼前难关，不过就是个时间早晚的问题，至多三数日，此关必破！
　　风声呼啸。
　　数万年的兄弟，相视而笑。
　　“你先，还是我先？”
　　“我先吧。”
　　“嗯，记得要等我，慢走一步。”
　　“一定。”
　　惨烈的终极决战，终于打响。
　　火云二人率领仅剩的六百万道盟军队，决意豁命一战，尽力拖延。
　　接下来的三天三夜，竟然没有一秒钟停歇！
　　魔族此际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，他们不会有半点懈怠，全部兵力大举压上，只想一鼓作气，拿下天狼山！
　　漫山遍野的魔族，从多个方向进行突破，对道盟大军形成了四面包围。
　　是的，这会已经有许多魔族军队，侵入到了内陆，满目魔云滚滚，烽烟弥天，惨叫声，咒骂声，接连响起，接连消失……
　　第三天深夜，云道人仗剑厮杀，高呼酣斗，不见道门高人风度，更似降世魔神，杀戮无算。
　　在他身边，已经空无一人。
　　道盟大军，战至此刻早已经死伤殆尽，三位天王，也先后自爆而死了！
　　只剩下他一个人殊死搏杀，剑光纵横，往回披靡，在密集的魔族军队中杀出一条条鲜血之路，却又被更多的魔族魔众填满……
　　无数的魔族强者，前仆后继冲锋往复……
　　云道人虽是当世巨擎，此世顶峰，奈何人力有时穷，此际早已经力竭，左长路赠予的那一块补天石，早已经消耗成了齑粉。
　　他不断的受伤，不断地恢复，不断地再被重击，再受创……
　　魔族的强者们就隐藏在大军之中，不断地偷袭。
　　云道人很不甘心。
　　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，而他此刻仅余的愿望是找到一位魔君，与之同归于尽。
　　他不想就这么走，太不符合自己当世顶峰的身份。
　　但这个愿望于此际明显就是妄想。
　　到了现在这种时候，经历了太多太多次道盟之人的自爆，魔族魔众越来越了解自爆攻势的时机关窍，此时此刻，根本就不会有任何一位魔君愚蠢到正面对战，来满足对手这个最后的愿望……
　　甚至，连一位魔神都不会来到稍微靠近的位置。
　　遥远的地方……
　　“兄弟！原来竟是我先！”
　　一声豪迈的大笑，仍自声震云霄。
　　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，大地亦为之震撼起来，甚至连迄今为止少有损毁的英魂关，也被惊天威能炸裂，地面上出现了无数条纵横交错的沟壑。
　　火道人，自爆了！
　　云道人疯狂挥剑，身边魔族一片片的倒下，鲜血横飞，眼泪簌簌流下，口中哈哈大笑：“老混蛋，说好了是我先，你不讲信用！你不讲信用啊！”
　　“莫要走太远！等我，等我！”
　　云道人鼓足最后一口元气，轰然爆发，向着魔族军队最密集的地方，忘乎所以的冲了过去。
　　“老大，对不住了……一个月，真是撑不到了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