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百五十三章 大道五十

　　“妳……”
　　望著方原那平靜的神色，道姑忽然間壹怔，心裏升起了壹種奇異的感覺。
　　無論是她，還是忘情島眾修，也包括了其他各大道統與世家的人，都以為這時候方原是處於壹種心灰意冷的悲戚心緒裏，這才遠離人群，躲在了這茫茫海域之上療傷。
　　畢竟，所有人都知道方原與南海忘情島小聖女兩個人關系親近，甚至都要談婚論嫁，而在這壹次的龍跡之中，方原也立下了讓人稱道的汗馬功勞，可謂拼盡了力氣，但結果南海小聖女還是走出了這壹步，無論是從哪個角度來講，方原的悲傷與絕望，都是可以理解的……
　　眾修壹直不敢逼迫他太狠，也是因為這壹點，就算他們這樣的老狐貍，都會覺得兒女私情是件很幼稚的事情，但也會考慮到在這種心緒之下方原的心情，因此不會冒然來打擾。
　　可是在這時候，九姑卻發現可能大家想的都不太對。
　　方原說出這句話來時，神情顯得很平靜，像是壹眼深不可測的井，而且看得出來，他並非是有意在否認自己的悲傷，而是真的十分平靜，更重要的是，在這壹片平靜而沈默的神態之下，九姑感受到了壹種就算是她，也有些心悸的壓下，像壹座壓抑著的火山……
　　“無謂的悲傷，是壹種很浪費時間的事情，我不喜歡！”
　　方原搖了搖頭，繼續說道：“我這段時間躲在南海，也不是為了什麽無聊的忌奠，只是在用這時間來參研壹些學問，同時也來想壹些問題，如今，倒是想的差不多了！”
　　九姑臉色微冷：“妳在想什麽問題？”
　　方原道：“很有用的壹些問題！”
　　九姑臉色有些冷的看著他，壹時沒有說話，此前她以為方原是沈浸在了悲痛之中，雖然不得不奉命來勸他，甚至是拿話激他，想讓他緩和過來，做壹些正事，但在發現他其實沒有別人看起來那麽悲痛，甚至還顯得十分平靜，似乎完全沒有受到影響時，卻有些不滿了。
　　在心裏，隱隱覺得替洛飛靈有些不值，臉色自然變得更為難看。
　　如此想著，聲音便有些怒意：“小靈兒畢竟已經去了，妳居然壹點感覺也沒有？”
　　方原回答的十分簡單：“她既然沒有死，我要那感覺做什麽？”
　　“沒有死……”
　　九姑臉色微變，有些遲疑的看向了方原：“妳知道？”
　　“我不是傻子！”
　　方原輕輕搖了搖頭，看了壹眼九姑，道：“從離開了龍跡，我便壹直在想飛靈師妹如今是個什麽狀態，在她走出那壹步時，只是簡單的告訴我她是這世上的人準備的對抗大劫的方法之壹，卻沒有說她是如何成為這個方法，又將以何種形式去實現自己的作用的……”
　　他說的很流暢，明顯是經過了很多認真的思考，心裏已經有了很清晰的脈絡：“初時我以為她死了，但她的生機還在，後來我以為她是作為某個祭品獻身了，但她的意識卻沒有湮滅，在龍跡裏，我能夠感應到她的氣機，又或者說，她是以身補天，護持龍跡天道？”
　　壹邊說著，他壹邊搖了搖頭，道：“但是這仍然不正確，因為她可以將龍跡裏面所有的天才地寶，萬龍魂珠送到我手裏，卻根本不是壹個補天的模樣，倒更像是個主人……”
　　“我考慮了很多很多，妳們的態度上來看，似乎都當她是已經死了，也希望我當她是死了，但這些問題我卻不能不考慮清楚，於是我做了很多猜測，她既然可以幫助人間推遲大劫二十年，那麽她現在壹定是在鎮守著什麽東西，而那東西的出現，與大劫來臨有關！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方原壹邊說著，壹邊將身邊的第三道陣腳也布置了起來，然後慢慢直起身，認真的看著九姑，道：“所以，她現在應該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了吧，她離開了這個世界，借著龍跡的力量，幫著世間鎮守某個東西，應該至少可以鎮守二十年，所以她才可以推遲大劫二十年，但如果她有這麽壹份力量，為何妳們在考慮最終對抗大劫時不將她接回來呢？”
　　“那只能說明，她鎮守那樣東西二十年之後，便無法回來了，她也知道自己無法回來，所以才報著必死的念頭邁出了這壹步，妳們也知道她無法回來，所以才當她是死了……”
　　“那麽……”
　　方原眉頭皺了起來，認真的看著九姑：“二十年後，她的結局是什麽？”
　　“是真的完全消散？”
　　“還是流浪在這個世界之外，直至永遠？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“……”
　　望著方原平靜的眼神，聽著他的話，九姑臉色漸漸的變了。
　　她明顯沒想到，方原居然可以憑著那蛛絲馬跡與眾人的反應，便猜到這壹程度。
　　迎著方原的眼神，她居然生出了些不知所措之意，全然沒有防備，亦不知道該怎麽回答。
　　直過了許久，她才點了點頭，道：“這本不應該告訴妳！”
　　方原只是有些冷淡的壹笑，不置可否。
　　九姑還是繼續說了下去，道：“但當年我就不該告訴她即將經歷的劫難，可我還是留了壹個夢給妳，如今，我亦不該說，但說了又何妨？妳剛才的猜測有壹定的道理，雖不中，亦不遠矣，事實上，就連我知道的也不見得比妳猜出來的多，但可以有壹點告訴妳的是，小靈兒現在當然沒有死，死對壹個人來說是很輕松的事情，而她，將要承受的比死更可怕！”
　　方原的手掌微微壹緊，壹塊玉簡被他捏得粉碎，他扔掉了玉簡，淡淡道：“然後呢？”
　　九姑搖了搖頭，道：“具體我也不知，但是我知道她回不來，布置這個計劃的人，皆是修為通天的大人物，他們又豈是不知道將小靈兒接回來的道理？但包括了老祖宗在內，他們都做過相應的推衍，卻都失敗了，也正因此，小靈兒這壹去，本來便是抱著犧牲的目的！”
　　“那就好！”
　　方原點了點頭，似乎並不著急：“那個方法，我早晚是可以拿到的！”
　　甚至嘴角露出了壹抹笑容：“人，我也總會接回來！”
　　九姑挑了挑眉毛，欲言又止。
　　“妳是想說我癡心妄想，還是怕我壓力太大而發瘋了？”
　　方原笑著看了九姑壹眼，臉色顯得十分輕松，淡淡道：“不必想這些無謂的問題了，我自己心裏有數，當初妳不相信我能參加南海仙會，但我還是來了，這件事也壹樣，我自幼家貧，卻養成了壹個不服人的性子，別人做不到的事情，我偏要做到，而事實也證明了我可以！”
　　壹邊說著，壹邊輕輕嘆了壹聲，笑道：“世間事，最怕‘認真’二字，大道五十，遁去其壹，說的，便是世間沒有真正的絕望！”
　　不知道為什麽，從方原的認真裏，九姑居然看出了壹種瘋狂的味道。
　　她忍不住道：“那妳現在準備做什麽？”
　　“當然是渡過大劫了！”
　　方原說的很輕松：“飛靈師妹走出那壹步前，跟我說了很多，她其實就是想讓我明白，她是自願走出那壹步的，因為她喜歡這個世界，不想讓這世界被毀了，既然這樣，我當然就得幫她保護這個世界，以免她回來時看到的世界已經沒有了她熟悉的樣子，會不高興的！”
　　九姑忽然沈默了下來，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。
　　本來她是將方原當成了壹個晚輩來看待，畢竟自從方原來了南海，她壹直沒有和他接觸過，還是下意識的將他當成當年雲州需要靠她來指點仙路的少年，可是如今這壹番話談過，她才忽然間生出壹種感覺，眼前這個男子，無論是修為，還是見識，都已經很強了。
　　強到了起碼可以和自己並肩，甚至超越自己的程度！
　　“妳回去吧，告訴那些人，我三天之後便會回去！”
　　方原站起了身，伸了個懶腰，淡淡道：“關於龍魂的事情，我知道該怎麽處理！”
　　九姑沈默了很久，居然只是點了點頭，便轉身離開了。
　　而方原則獨自壹人，立在了海浪之上，靜靜的向遠處看著，任由海風卷起了青袍。
　　“喵……”
　　不知何時，他身邊多了壹只白色的肥貓，踏著礁石，輕輕壹跳，便跳上了他的肩膀上蹲著，與他壹起看著遠處的海浪，而在海浪之下，則有壹個深沈的意誌響了起來：“因為妳之前已經猜到了很多東西，所以我老人家才將真相告訴了妳，但妳真覺得可以做到麽？”
　　方原撫了壹下白貓長長的尾巴，眼裏有些感激之色。
　　然後他才輕聲道：“我既然知道了，當然就要去做到，還有別的選擇麽？”
　　那海浪下方的意誌沈沈道：“那需要妳對抗大劫！”
　　方原道：“那我便去對抗大劫！”
　　那意誌道：“妳甚至需要與世人為敵！”
　　方原道：“習慣了！”
　　海浪下方的意誌沈默了下來，良久才道：“真有這等恒心麽？”
　　方原笑道：“畢竟別人可沒有老婆被關在虛空裏啊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