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

　　我對她的家庭也有了更多的了解。她的父母離婚了。在那個年代離婚的家庭還是不多的，因為不是什麽好事。所以除了班主任，沒有人知道她來自壹個單親家庭。她壹直跟著她媽媽過。她媽媽是壹個機關幹部，後來調到機關下面壹個公司當總經理。前些日子還去了壹趟美國考察。她媽媽工作很忙，但對她管教還是很嚴的。平時所有的家務都是她自己做，所以養成了相當獨立的性格。而且最主要的是學習成績在班裏也壹直是名列前茅。這壹點讓我心裏暗暗的佩服。同時我也感到，我們不是同路人，分開是早晚的事情。我只希望我們在壹起的這段時間是快樂的。

　　然而事情卻總是壹直在變。誰也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麽。

　　那天我們從公園裏出來，我送她回去。每次我們都會在離她家還有壹段距離的時候就分手。這壹次也壹樣。但就在我們說再見的時候，她媽媽突然出現在我們面前。她是壹個身材高挑的中年女人。留著壹頭利落的短發，穿著時尚，壹看就是高檔的進口服裝。五官秀美，風韻猶存，典雅不俗的氣質裏流露出壹股高傲。

　　「妳們兩個怎麽回事？」她的表情嚴肅，語調低沈。

　　「沒，沒怎麽回事啊……」白潔膽怯地望著她媽媽。

　　「阿姨，我們真的沒事。」

　　「妳叫什麽名字？」

　　「張小海。」

　　「妳們什麽時候在壹起的？」她的目光像壹把鋒利的刀子，仿佛要將我身體刺穿了。

　　「我們沒在壹起，我就是剛在那邊碰見她。所以就陪她走壹段。」「妳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嗎？」「媽……」「妳先給我回家去，壹會兒再跟妳算賬。」

　　白潔看看我，又看看她媽媽，跑回家去。

　　「我問妳，妳們是不是在搞對象？如果妳不說實話，我就去找妳們老師和妳家長。再不行就去派出所，有管妳的地方！」「牛什麽逼啊。”我小聲嘟囔了壹句。

　　「妳說什麽？妳敢再說壹遍？」

　　她的雙目圓睜，氣勢如搭在弦上的箭，蓄勢待發。

　　「是又怎麽樣？」

　　「看妳的樣子就不是什麽好東西。好，既然妳承認了，那我就警告妳。以後不許妳再跟白潔來往，明白嗎？如果因為妳她沒考上大學，我絕饒不了妳！」我沒有說話，轉身騎上車就走了。從路上壹直到晚上，我腦子裏都白潔的樣子和她媽媽狠毒的眼神。最後我決定現在就跟她分手。

　　第二天上學，白潔破天荒地遲到了。眼睛紅紅的，壹副沒精打采的樣子。課間壹些女生都關心地問她怎麽了。她說早上突然肚子疼，所以就晚了。我壹直註意著她，她的眼神幾次和我相遇又都躲開了。下午上課的時候，我從課本裏發現她寫給我的紙條，“我想和妳談談，老地方。”

　　但我沒有去，我猜出了結果。我不想讓分離看上去那麽悲傷，徑直就回了家，躺在床上什麽都不想做。這時院子裏突然傳來白潔的聲音：“張小海，張小海。”

　　我立刻坐起身向外看。奶奶正在和她說話。

　　「妳是誰呀？」

　　「我是他的班長，來找他說壹點學習的事情。」「哦，他就在屋裏呢，回來就躺床上了。妳可得好好幫助他。」我走出屋，她看見我就笑了。

　　「妳怎麽找這兒來了？」

　　「人家班長是幫著妳學習來了，別那麽沒良心。」「奶奶，妳就別瞎摻和了。」我拉著她出了院子，快步走出胡同。

　　「妳看見我給妳寫的紙條了嗎？」

　　「看見了。」

　　「那妳怎麽沒來？」

　　「妳媽說的對，我們分了吧。」

　　「妳什麽意思？我媽跟妳說什麽了？」

　　「沒什麽，真的。就算妳媽不說什麽，我也打算和妳分的。咱們倆根本就不合適。分是早晚的事兒。」她瞪著我，眼裏噙著淚水，嘴唇緊緊地閉著，半晌才說：「我不管我媽說什麽……」「妳還不明白嗎？妳將來要上大學的，有妳媽的關系，妳的前途肯定是光明的。而我只是壹個不求上進的人，能當個司機給別人開車就已經是我最高的要求了。咱們早晚要分的，這時事實，壹個天上壹個地下。妳懂不懂？別那麽幼 稚好不好？其實我壹直都想跟妳說，現在正好妳媽也知道了，所以乾脆就現在結束最好！」「妳真混蛋！」她哭著跑了，我似乎都能感到她心裏的痛苦，因為我同時也感到心裏有壹種強烈的痛苦在抽打著自己。

　　三

　　我壹路低著頭走回家，路上碰見相識的人和我打招呼我都沒理。

　　還沒進屋就聽見了張嬸的聲音，她平時已經很少來了，不知道今天是怎麽回事。她燙了壹個新發型，看上去嫵媚了很多。看見我進來笑著說：「喲，幾天沒見，都長成大人了。」「嬸兒，您怎麽來了？」「想妳啦，來看看妳啊。」

　　「這孩子，妳嬸兒怎麽不能來？要不說妳沒良心呢。」奶奶在旁邊幫腔。

　　桌子上擺著剛買來的點心和水果。我拿起壹個蘋果就咬了壹口。

　　「還沒洗呢。」

　　「不乾不凈吃了沒病。」

　　「明天妳就得拉稀。」奶奶轉頭對張嬸說：「妳在這兒吃吧，我這去做。」「不用了，我坐壹會兒就走。小雲還在家等我呢。」奶奶不再說什麽進廚房做飯去了。

　　張嬸走到我面前，用手指在我腦門點了壹下。

　　「傻德行，怎麽壹直不上我那兒去了？」

　　「忙。」

　　「忙著搞對象吧？」

　　「沒有，真的沒有。我哪有功夫搞對象啊，壹天到晚都是學習。」「得了吧妳，我都看見了。剛才在胡同外面，我就是沒叫妳。老實說，是不是吵架了？」「您都看見了？」「有什麽事能瞞得住我？」她的嘴角得意地向上翹。

　　「我們剛分了。真的。不合適。她是班長，我就壹個落後分子，不是壹碼事。」「喲，把妳們班長都勾搭上了。行啊妳。」「那有什麽。您不是也……」我湊近她嬉皮笑臉地說。

　　「妳再敢說。」她低聲警告我。

　　「好好好，我不說。」

　　她放開手，「星期天妳有時間嗎？」

　　「什麽事？」

　　「幫我幹點活。我換了壹臺彩電，妳幫我拉回去。」「張叔不在家嗎？」「又出差了。當了個副科，比他們處長都累。唉，別提了。妳到底去不去？」「去，幹嘛不去。您的事就是我的事。」「德性。我都跟妳奶奶說了。回頭讓她跟妳爸他們說壹聲。」「行。」第二天到了學校，白潔似乎恢復了以往的心情，好像昨天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，或者說我們倆之間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。她用對其他同學壹樣的態度和我說話，沒有半個多余的字，也沒有壹點多余的表情。可不知怎的，我的心裏卻好過了許多。如果夢結束以後，就別再執著夢裏面的壹切，把它永遠留在那裏是最好不過的決定。

　　星期天壹早我就去了張嬸家。她跟朋友借了壹輛三輪車，我就拉著她到商場把彩電買回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