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 神秘王國雅加
藏地密碼 by 何馬
2018-9-25 18:27
〔紮魯道:“妳是說卻巴嘎熱大迪烏?他……是壹個非常神秘的人,他的迪烏大羅帳壹直跟隨在王帳旁邊。那帳篷的頂部用黑牛尾做裝飾;幹枯的人頭豎立在上面,做帳房的頂子;用濕漉漉的人腸做拴帳房的繩子;用死人骨頭插在地上,當擋帳房的橛子。使人壹見,毛骨悚然。”〕
【絕跡的雪精靈】
從房間出來,卓木強巴詢問郭日念青道:“六七十年前曾發生過什麽嗎?”
郭日念青道:“六七十年前?哼哼,聽說當時兩個王國都強大起來,強大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,妄圖反抗上戈巴族人,竟然出兵攻打第三層,結果全軍覆沒不說,還導致上戈巴族的報復,十幾個部族和村落被滅殺。而其中有三個村落,是王國裏唯壹知道如何飼養蟓蜒的,他們被滅後,蟓蜒就越來越少,越來越少,到現在,幾乎快絕種了。”
卓木強巴馬上將紮魯說的那次反抗事件聯系起來,看來是同壹樁。他又問道:“那蟓蜒又是什麽?”
郭日念青想了想道:“蟲,應該說是蟲蛹吧,其實我也沒見過那東西是怎麽用的。”
走出通道,郭日念青又復返帶呂競男和唐敏進去。卓木強巴提醒她們道:“千萬別碰到墻壁,最好也別去看,特別是敏敏。”隨後他跟著壹名護衛來到另壹處大廳。亞拉法師等人都在這裏,大家正在暢談,只是沒見胡楊隊長。
“胡楊隊長呢?”卓木強巴問。
嶽陽馬上道:“哦,他被送去治療了。胡隊長的腿傷在牢房裏似乎有些感染跡象。”這次在牢中,呂競男的腿傷好了,胡楊隊長的腿傷反而更重了。
安吉姆迪烏道:“放心好了,這種傷我們還是會處理得很好的。”
原來果真如呂競男所料,當天亞拉法師逃離吊籃後,在雀母王城走了壹圈,甩開了追兵,直接就回了共日拉村,並請安吉姆迪烏前來為卓木強巴他們作證,加上其他幾個村的村民也到雀母來,唐敏和呂競男她們在共日拉村治好了蠱毒患者的事也在雀母傳開。這下,雀母的王趕緊讓郭日念青從石牢裏請出這些尊貴的客人,自然是希望他們能治好自己女兒所中的蠱毒。卓木強巴也說了他與次傑大迪烏見面的情況,張立道:“這樣說來,如果我們不能治好公主的病,強巴少爺豈不是……”
安吉姆迪烏也道:“如果說是蟓蜒,的確是個麻煩的事情,聽說很早以前就已經絕跡了,沒想到王宮裏竟然還有。”
張立好奇道:“蟓蜒究竟是什麽?迪烏大人。”
嶽陽恍然道:“對了,我記得亞拉法師說過,要解強巴少爺的蠱毒,需要另壹種生物,說是已經絕跡了,難道就是這種叫蟓蜒的?”
亞拉法師搖頭道:“不知道,我也從未見過。要是塔西法師在這裏就好了,他好像曾在古籍中偶然看見過那種生物的圖畫。”
安吉姆迪烏道:“傳說中,蟓蜒是那些夭折的孩子靈魂所化,因為還來不及報答母親的撫育,所以他們不願意就此離去,而是選擇了六十年黑暗的沈寂,只願換來壹天能重見光明,用歌唱來表達感恩的心情。不管是蟓蜒幼蟲還是成年的蟓蜒,它們身體都是白色透明的,好像玉石壹樣,晚上還會發出乳白色的光芒,是壹種很美的小蟲子!”
“啊!雪精靈!”張立輕呼了壹聲,想起離別前那個夜晚。這次瑪吉要照看那些中蠱的病人,沒有跟著前來,張立愈發地思念起來。
安吉姆迪烏道:“嗯,不錯,因為它們身體雪白,也有人說那是雪花化成的精靈,過去關於蟓蜒的傳說很多,大都是壹些悲傷的故事。我也只是聽說,那是壹種很奇怪的小蟲子,據說它們的卵要在地下埋二十年才會孵化,幼蟲也要在地底蟄伏二十年才會結蛹,蛹保存二十年才第二次變體,變體後才會鉆出地面。在陽光下它們僅有壹天的壽命,在這壹天中它們會完成飛翔、鳴唱、交配、產卵,然後死去。在老人們口中,蟓蜒的合唱是這世界上最美妙的音樂,它們的歌聲會凈化人們的心靈,驅散疲勞,帶來喜悅。它們總是在糧食豐收的時候出現,在我們村口往東,妳們經過的月亮湖,以前就是壹處它們喜歡聚集的地方。以前的人們,在壹年耕種、收獲糧食之後,都會聚集在蟓蜒最多的地方,泡上壹杯暖茶,坐在梧桐樹下,乘著微風,安靜地聆聽蟓蜒最後的歡歌。它們總是壹邊歌唱,壹邊在空中飛舞交尾,交配完成之後,雄蟓蜒就會死去,歌聲戛然而止,在余音繞梁之際,它們紛紛自空中墜落,就像雪花壹般隨風飄散。而雌蟓蜒則帶著最後的使命,飛向它們離開地面的地方,將卵產在它們爬出來的洞穴裏,六十年後的同壹天,生命將再度輪回。這時候人們也懷著豐收的喜悅,沐浴著晚秋白雪,散去回家。如果當年的蟓蜒很多,來年也壹定會豐收。據說,聽到蟓蜒歌唱的人,壹生都會得到幸福。”
安吉姆迪烏嘆息道:“可惜,如今的孩子們幾乎都沒見過蟓蜒了。”
嶽陽道:“聽妳們說來,那蟓蜒好像是野生的吧!怎麽會滅絕了?”
安吉姆迪烏遲疑道:“這個,說來慚愧,不知從什麽時候起,某壹代的大迪烏發現,蟓蜒的幼蟲能化赤毒,吃了之後身輕體健,頭清目明。並且它們的味道爽滑,酣而不膩,於是,它們就成了王和貴族們最喜愛的珍饈,甚至取代了牛羊肉成為了餐桌的主菜。經過壹代代努力,人們終於發現了能夠大量獲取蟓蜒幼蟲的方法,他們知道了該如何去尋找蟓蜒產卵的洞穴,野生蟓蜒便在那時候開始絕跡。不過還算幸運,那時有幾個部族在取用野生蟓蜒的同時,發展了壹套完整的人工養殖蟓蜒的方法,從培土、刺穴、取蛹、養蛹,已形成規模,只是沒有辦法縮短蟓蜒繁殖的時間。而在六七十年前,偏偏出現了壹件可怕的事……”
卓木強巴苦笑道:“我知道了,在六七十年前,兩大王朝試圖反抗上戈巴族,結果全軍覆沒不說,還被上戈巴族連夜將出兵最多的幾個部族滅了族,而那幾個部族正好是會培養蟓蜒的,於是,人工繁育蟓蜒的方法也失傳了,蟓蜒從此絕跡。是這樣嗎?迪烏大人!”
安吉姆迪烏解釋道:“據我所知,事實正是如此。從前的王和貴族們,吃蟓蜒能活到九十多歲,就算快死的人,喝上壹碗蟓蜒熬的粥,還能多活三五天呢。自從這些秘密被發現之後,壹切自然也就發生了。現在,蟓蜒也不能說是絕跡,在野外,偶爾也能聽到它們的孤鳴,只是,再也不會有大批蟓蜒的合唱了,那些獨自鳴唱的雄蟓蜒,再也呼喚不到雌蟓蜒交配產卵,它們也會慢慢死去,如今的深秋,很寂寞啊……”
六十年黑暗的蟄伏,只為了換來在陽光下壹天的歡歌,連這樣的生存權利也要被剝奪嗎?嶽陽突然覺得,這些香巴拉人好可惡,可是反過來想想,難道自己就沒做過類似的事情嗎?有什麽資格去評說別人呢……
“咦?大家怎麽了?”這時,呂競男和唐敏回來了,看到壹屋的人竟然緘默不語,露出悲戚的神情,還以為出什麽事了呢。
“沒什麽。”卓木強巴走向唐敏道,“剛才迪烏大人說了個讓人傷心的故事呢。”
唐敏仰視著卓木強巴道:“待會兒說給我聽。”
呂競男道:“我們就是來看看妳們在哪裏,待會兒還要去看公主。”
卓木強巴道:“次傑大迪烏的傷勢如何?”
呂競男道:“有壹處子彈造成的貫穿傷,其他幾處都為擦傷,他們自己處理得很好,我看,再過幾天次傑大迪烏就可以下床行動了。嗯,那個,妳的事情,次傑大迪烏也給我們說了,我們知道該怎麽做。”
卓木強巴想說兩句感激或是表示友好的話,可是看著呂競男,偏偏說不出口,只能似笑非笑地看著,終於,還是轉過頭去,對敏敏道:“妳沒嚇著吧?”
唐敏道:“沒有啊,次傑大迪烏雖然相貌兇惡了壹點,其實是壹個心地很善良的人。如果他能直接使用蟓蜒的話,或許都已經替妳治療蠱毒了。”
這時候郭日念青已經出現在門口,對呂競男和唐敏道:“兩位,請跟我來。”
唐敏回望了卓木強巴壹眼,道:“放心好了,我們會想辦法的。”卓木強巴點頭,勉強壹笑。
原本,公主金體是不能隨便讓外人探查的,不過有兩位綠度母,自然另當別論。公主的寢宮被六七道直徑約壹米的光柱照耀著,顯得格外明亮,公主阿吉拉姆跪坐在羊毛氈上,安詳,端莊,有壹種和年齡不相符合的沈穩。
“我可以相信妳們嗎?”這是公主的見面語。當得知這些人是來給她看病的之後,她十分的配合,就是壹些刺激行為她也竭力忍耐,看得出,這位公主對光明的渴望超越了壹切。這位公主非常的瘦弱,臉色是病態的白皙,唇、指等處,亦無血色,看樣子再不治療,恐怕不只是失明的問題,她的身體,太虛弱了。
根據郭日念青的描述,正是那個叫紮魯的,三年前由雅加王國派來談判隊伍中的壹名記錄文書,原本以為他只是與公主意外邂逅後,對公主產生癡迷,考慮到兩國正在和談,沒有把偷偷去公主後花園朗誦情詩的他逮捕,只是進行了驅逐和警告。沒想到他竟然帶著邪惡的目的接近公主,不久之後,公主的身體就起了變化,次傑大迪烏查驗後斷定,那是黑蠱導致的。果然,公主的視力開始漸漸下降,變成了今天的幾盡失明。
紮魯只是壹名小小文書,照理他不可能施下蠱毒,郭日念青推測,是雅加王國的大迪烏卻巴嘎熱將蠱毒下在紮魯的身上,讓他成為帶蠱者,當他接近公主時,公主就轉承了蠱毒變成中蠱者。可是事後,卻巴嘎熱說什麽也不承認事情與他有關,並且聲稱自己從未接觸過黑蠱,也不會解除黑蠱,江勇紮魯也咬定自己毫不知情,兩國關系險些再次陷入僵局,郭日念青經過多方努力,才維持著今天的局面。紮魯被無限期關押在朗布監獄,兩國的大迪烏合力商議如何挽救公主的視力,不想壹直沒找到什麽好的辦法。
呂競男她們已經從次傑大迪烏那裏初步了解了公主的病情變化,還有些細節找到公主印證,公主壹壹作答。在剛開始時,公主曾有過全身皮膚瘙癢的癥狀,這壹點非常重要,因為唐敏和呂競男知道,這是典型的異體生物入侵人體後,人體的防禦機制作出的反應,醫學上稱過敏性變態反應。此後公主開始進入消瘦期,說明她體內的營養物質被寄生物所吸收,營養自然跟不上。大約在壹年前,公主發現自己皮下有數個包塊,擠壓略疼,可滑移,跟著就發現,身體表皮下到處都有大如花生、小如麥粒的結節,還能摸到壹些條索狀物,據女仆說,公主的小便開始呈壹種米湯樣的白色。
經過各種癥狀逐壹印證,呂競男和唐敏已經確認,公主所患的是壹種寄生蟲病,寄生蟲卵通過蚊蠅等傳播進入人體後,會引起皮膚瘙癢、皮損等,其後在體內繁殖,吸收大量營養,然後死亡的蟲屍埋在體內,形成結節,而壹些蟲體入侵淋巴系統,造成淋巴結腫大和淋巴管堵塞,形成明顯的條索狀物,導致乳糜尿。
當她們得出這個結論時,都暗自松了壹口氣,因為畢竟寄生蟲病對現代醫學而言,是相對好治療的病癥,如果公主是什麽基因變異,她們就只能束手無策了。此外,公主還有很嚴重的角膜炎,如果再不及時治療,角膜穿孔後,要恢復視力就難上加難了。
寄生蟲導致公主失明的原因,她們還需要查找,首先要確定寄生蟲的種屬。她們分析,如果是大型寄生蟲,早就應該被發現,可見寄生物很小。如果是微絲蚴、盤絲蚴等倒也棘手,還有可能是諸如裂頭蚴、絳蟲等侵入了大腦,那就更棘手了。
雖然唐敏和呂競男不是專家,不過幸虧她們有教授的電腦,將各種采集詢問到的癥狀輸入電腦,查詢可能出現的已知病癥,最後電腦上列舉出十余種病。當她們看到其中壹種的時候,兩人幾乎異口同聲地叫了出來:“河盲癥!”
她們趕緊又回過頭去對照公主的病情,最終確認,公主得的是河盲或是極其近似於河盲的寄生蟲病。這種在非洲首次發現並曾大規模流行過的疾病,導致非洲每年約30萬人失明!
資料上顯示:河盲癥,又稱盤尾絲蟲病,在熱帶地區流行,以非洲和南美多見,此病經黑蠅或叫蚋蚊的傳播,這種黑蠅滋生於急流的小河,故稱河盲癥。微絲蚴存在於人類的皮膚中,當雌黑蠅吸血時進入蠅體,並在其中發育成為具有傳染性的幼蟲,再次叮人時傳播給其他宿主。幼蟲約壹年發育成為成蟲,並形成皮膚結節。皮膚結節可從幾毫米到壹厘米厚。結節內成蟲可長達壹米,蜷縮成線球狀,雌性成蟲可在深部皮下纖維結節內存活長達15年。雄性成蟲在各結節之間移行,並定期向雌蟲授精。雌蟲和雄蟲每天產生數百萬的微絲蚴。成熟的成蟲產出活的微絲蚴,主要移行至皮膚和侵犯眼睛。
眼病可從輕度視力受損直到完全失明,前眼病變包括雪花狀角膜炎、死亡微絲蚴周圍的急性炎性浸潤(可不引起永久性損傷而消退);硬化性角膜炎,這是壹種可引起晶體脫位和失明的纖維血管瘢痕組織內長物;還有可引起瞳孔變形的前眼色素層炎或虹膜睫狀體炎,脈絡膜視網膜炎、視神經炎和視神經萎縮也可能發生。
讓她們感到揪心的是,目前沒有什麽特效藥可以對付這種寄生蟲,唯壹有良好效果的就是外科手術摘除結節再配合藥物治療。
唐敏握著公主那骨柴壹般的手臂,壹路摸上去,滿是結節和堵塞的淋巴管,壹想起每個結節便有可能是壹條長約壹米的寄生蟲,便感到渾身惡寒。呂競男牽著公主的另壹條手臂,詢問唐敏道:“怎麽樣?”
唐敏壹楞,旋即明白過來,搖頭道:“外科手術,我可做不了。”
“為什麽?”
“妳知道的,我只能擔任助手,從來沒親自拿過刀。而且,我們的那些手術器械也不完全適用,就算表皮下層的結節可以摘除,那些深層的呢,在關節和內臟裏的,根本就不行。”
“這樣說來,我們只能先控制角膜炎。不過敏敏,妳說為什麽公主得了河盲,她身邊的人卻沒有傳染呢?”
“我想,是傳播河盲的載體,那種黑蠅並不適合在這裏的環境生長吧,是有人特意利用……”
“也就是說,我們可以認為這是有預謀的行為……”
拉姆公主聽到兩人改變了談話的方式,微笑道:“兩位姐姐,還是不行嗎?沒有關系的,拉姆早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,或許,這是父王吃了太多的蟓蜒,是上天對他的懲罰吧。”
“不,拉姆,不是這樣的。我們還需要好好檢查壹下。”唐敏趕緊回答道。
“真的嗎?我可以信賴妳們嗎?”
“放心,我們壹定盡最大努力。”
【河盲癥】
唐敏和呂競男壹邊繼續為拉姆檢查身體,壹邊和她聊天分散她的註意力。談話中她們發現,這個公主久居深宮,對王宮外的事幾乎壹無所知,更別提對聖域以外的事情了,她只知道壹些古老的傳說和故事,想來也是閑在宮裏無聊,聽宮女們說的。當拉姆公主聽說呂競男她們是從石牢中出來的,立刻問起了紮魯的情況。
唐敏和呂競男很奇怪,那紮魯不是導致公主失明的元兇麽?拉姆公主搖頭道:“不,紮魯是無辜的,我相信他沒有那麽做,他只是想將壹些優美的詩句獻給我。我之所以變成這樣,壹定是因為父王吃了太多的蟓蜒,我是壹個詛咒的背負者。”她長長的睫毛垂下眼簾,幽然道,“紮魯壹定因為我吃了不少苦。”
唐敏忍不住心道:“可憐的女孩,因為不忍心傷害任何人而堅信自己是被詛咒了嗎?這樣心裏會好受壹點吧。”
她們很容易就和公主暢談開來。拉姆公主詢問了紮魯的情況,又反復說了壹些父王年紀大了,自己因為眼睛而不能照顧,實在很是愧疚,諸如此類的話。唐敏和呂競男則相繼安慰公主,讓她心裏放寬。可是檢查的結果卻讓她們感到很不安心,因為三維B超顯示的結果正如唐敏所預料的那樣,這位公主不僅皮下有結節,內臟器官也有。最糟糕的是,在她的顱內有壹處結節,壓迫著視神經,那才是導致公主視力逐漸下降的真正原因!
這樣的結果,讓她們無計可施。如果只是皮下結節,她們還可以冒險試壹把,可是開顱手術,豈能是從未碰過手術刀的人敢輕易嘗試的事情!不過這位公主倒是顯得樂觀開朗,與唐敏和呂競男聊了壹會兒後,反過來安慰她們兩人道:“沒有關系的,我的身體早就已經這樣了,妳們如此盡心地替我檢查,我感激還來不及呢。其實,在妳們沒來之前,父王已經告訴我壹個好消息了,雅加王國已經換了新的大迪烏,那位新的大迪烏據說比以前的卻巴嘎熱強十倍不止,使者已經派出去了。既然妳們說這種病有可能治好,那麽,我想壹定會好起來的。”
“新的大迪烏?”呂競男問道,“是什麽時候的事情?”
拉姆公主道:“父王是數天前得到消息的。據說那位大迪烏是壹個多月前從第三層平臺下來的,大家都在猜測,說不定他和上戈巴族人有什麽關系呢。”她微微頷首道,“所以,妳們不必太為我的病情擔心,至於強巴少爺的事,我會替妳們懇求父王的。父王不是壹個頑固的人,我想,他不會置他女兒的請求於不顧的。”
唐敏和呂競男默默對視,目前,也只好這樣了。這時,拉姆公主又道:“等我眼睛好了,壹定要看看強巴少爺。他壹定長得高大英俊,兩位姐姐都對他如此著緊呢。”
唐敏和呂競男都不約而同避開了對方的目光。
她們替公主檢查了足有壹個多小時,才走出公主的寢宮。壹看到唐敏和呂競男愁容滿面地走了出來,郭日念青臉上立刻露出了熱情洋溢的笑容,關切地詢問道:“怎麽樣?有辦法嗎?”
唐敏為難地答道:“我們知道公主得了什麽病,也知道該怎麽醫治,可是我們沒有辦法。”
聽到唐敏這樣的回答,郭日念青的臉上露出了又驚又怕、又喜又憂的復雜表情:“這……這算是怎麽回事呢?妳們知道公主的病,也知道該如何醫治,但是卻治不好?”
唐敏很努力地解釋,才讓郭日念青明白,她們沒有那樣的醫療器械和技術,只是有理論上的答案。郭日念青思考了壹番後,對二人道:“我知道妳們需要什麽,請二位跟我來。”
他帶著壹臉疑惑的唐敏和呂競男,來到另壹間石屋,取出封紮得很好的牛皮包裹,打開後,裏面竟然是各式奇異的工具。那些器械,大多是銀或銅合金制造,有的邊緣開刃,顯得異常鋒利,有的帶鉤,有的形似鉗子、剪刀、扳手、鋸子、斧頭,密密麻麻數量眾多。
“這是什麽?”看著那些像“工”字形、“T”字形、“土”字形的鋒利工具,唐敏和呂競男都無所適從。她們的第壹感覺,這些應該是拷打用的某種給肉體制造痛苦的刑具。
“器械……妳們所需要的那種,就是可以切開皮膚、肉、骨頭的那種……”郭日念青又解釋了壹番,唐敏和呂競男才漸漸弄明白,郭日念青是希望她們用這些奇形怪狀的好似刑具的東西,為公主進行手術。
“不,不,不,這個不行,這個怎麽能用來切割?不行,不行!”唐敏連連擺手,又是壹番解釋。
郭日念青總算弄明白了,唐敏和呂競男連見都沒見過這種手術工具,更別提用它們來完成手術了。他嘆息道:“沒想到,妳們和次傑大人所做的,竟然如此相似,難道這就是天意?”
唐敏奇道:“怎麽回事?”
郭日念青解釋了壹番。原來,次傑大迪烏替公主檢查身體後,也說過那些結節必須去掉,但是卻不知道該如何去掉。那些工具是次傑大迪烏師傅的師傅的師傅……壹直傳下來的,它們的用法很早就已經失傳了。最後次傑大迪烏也只能給公主開具壹些藥方,說是能延緩視力的衰退,但是不能治本。
“難道,真的沒有辦法了嗎?”郭日念青臉上的表情,讓人看不出他是歡喜還是憂慮,或者兩者兼有。
呂競男道:“我們的藥物裏,現在只有治療角膜炎的和廣譜驅蟲藥,前者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,後者對公主的病情沒什麽效果。很抱歉,這是我們所能做到的最大努力了。”
郭日念青唉聲嘆氣道:“唉,那好吧,我會如實通報我們的王。能夠緩解公主的癥狀也是不錯的,就看我們的王會不會格外開恩。現在就看那支去雅加的使者團會不會帶回好的消息,說不定我王壹高興,就會同意治療卓木強巴的病。”
唐敏道:“對了,郭日念青大人,使者團的事情我們毫不知情,既然已經去雅加請那裏的大迪烏,為什麽還壹定要讓我們先看過公主的病情?”
郭日念青道:“哪怕只有壹絲希望,我王也不會放過的。在得知雅加王朝有了新的大迪烏之後,當天夜裏使者團就出發了,可見我王對公主是多麽的擔憂心切。”
郭日念青將兩人帶到王宮,兩人向雀母王說明了公主的病情。看著老國王憂心如焚的表情,唐敏真有些同情他。最後,唐敏道:“我們的藥,對公主的慢性角膜炎很有幫助。只要堅持按我們說的時辰滴藥,說不定,公主的角膜炎明天就會有改善。”
壹直皺著眉頭的雀母王聽到這話,眼睛才稍稍壹亮,喜道:“好,如果妳們真能讓小女的病有所起色,本王也會全力救治妳們的領頭人卓木強巴,絕不食言。”
唐敏和呂競男也欣喜萬分,兩人情不自禁地雙手相握,總算看到壹絲希望。就在兩人歡喜的同時,雀母王和郭日念青似乎做了什麽交流,雀母王的臉色略有改變,接著詢問道:“嗯……本王真的可以相信妳們嗎?”
唐敏道:“大王放心,明天可以親自去問公主有沒有感覺。”
雀母王點點頭道:“嗯,妳們可以下去了。郭將軍,妳留下。”
路上,呂競男對唐敏道:“有沒有覺得拉姆公主和那位雀母王不大對勁?”
“嗯?沒有啊?”
“我覺得,阿吉拉姆似乎想暗示我們什麽。她多次提到她父親年邁,反復地問我們是否值得信賴,感覺就像有什麽話還未說出口壹樣。”
“妳多心了吧,教官。對於公主來說,我們只是外人而已,她常年幽居深宮,自然小心謹慎。剛才雀母王也說了同樣的話,難道他也有話不敢對我們說?”
“或許是我多心了。”
唐敏和呂競男回到休息室,胡楊隊長也回來了,他腿上的傷重新包紮過,做了妥善的處理。唐敏檢查後發現,這些雀母人的醫療水平並不比她們低。
“河盲癥,真的有這麽難治麽?”聽完呂競男和唐敏說起拉姆公主的病情,嶽陽仰頭靠在墻壁上。
唐敏道:“必須要做手術,那個壓迫視神經的結節還在生長階段,壹旦完全阻斷,那就是不可恢復的永久性視力損傷。可惜這裏根本就不具備手術的條件,開顱顯微術必須在三甲醫院才能開展。”
亞拉法師則問道:“關於那個使者團和雅加的新大迪烏,還聽到什麽消息嗎?”
呂競男搖頭道:“看來他們也是幾天前才得到消息的,知道得並不多。看來,雀母王的態度究竟如何,得等到明天才有結果了。”
“為什麽?”張立問道。
唐敏解答道:“那些眼藥對急慢性角膜炎,在短期內的效果是很明顯的,只要公主按時滴眼藥,明天就會見效果。”
第二天壹早,雀母王就邀請壹行人共進早餐,這讓大家喜出望外,說明眼藥水有了效果,雀母王的態度正在進壹步轉變,強巴少爺體內的蠱毒有望解除。
餐廳內,雀母王坐在正座,壹直笑吟吟地看著大家,公主也被宮女攙扶著在壹旁坐下。桌上擺滿了琳瑯的食物,對這群天天靠吃太空餅幹過日子的人來說,這的確是壹頓豐盛的早餐。
“請吧,千萬不要客氣,這只是為了表示壹下對妳們的感激。”雀母王微笑道,“今天早上,我的女兒告訴我,她感到眼睛格外清爽,似乎又能模糊地看見壹點東西了。妳們帶來的靈藥果然很有效,對此,我十分的感激。”
席間,雀母王對壹行人贊不絕口,說亞拉法師道行高深,胡楊隊長睿智,張立、嶽陽英俊帥氣,卓木強巴、巴桑成熟有魄力,唐敏、呂競男自不用說,那是仙女下凡,但就是絕口不提蟓蜒的事。
眼看就快散席了,唐敏終於忍不住問道:“嗯,尊敬的大王,這個,妳看強巴拉他,他的那個蠱毒……”
“啊……鼓?尊敬的客人也聽說了我們的蒙筒戰鼓?那可是我們戰場上的利器……”
“尊敬的大王,她說的不是蒙筒戰鼓,是我們這位隊長,卓木強巴身上中的蠱毒。次傑大迪烏說他需要貴國特有的蟓蜒才可以治愈,妳答應過我們,只要我們對公主的眼睛有所幫助,也會幫助我們治療強巴少爺的。對公主的眼疾,我們已經盡力了,對強巴少爺的病情,不知道大王準備如何幫助我們?我們需要您的答復。”這個雀母王太可惡了,呂競男不想和他假客氣,直接把話挑明了。
“父王!”連拉姆公主也慍怒地對著雀母王的方向。
“啊……哦呵,哦呵,妳們瞧我這聽力,老啦,老啦!”雀母王笑道,“是這樣的,尊敬的客人,妳們聽我慢慢說……”
就在這時候,衛兵通報,郭日念青求見。雀母王佯怒道:“他不知道我和尊敬的客人在進餐麽?這個時候有什麽事?”
衛兵小聲道:“是有關使者團的事。”
“哦,”雀母王站起來道,“讓他進來。”
郭日念青快步上前,附在雀母王耳邊說了幾句,瞟了卓木強巴等人壹眼。雀母王皺起眉頭,不安地打量著卓木強巴他們,看得卓木強巴等人心慌意亂。難道又出了什麽變故?可是,那個使者團和他們又有什麽關系?
果然,雀母王聽完郭日念青的耳語後,不安地交叉握著雙手,苦著臉道:“哎呀,尊貴的客人,我,我實在不知該說什麽好。剛剛我們派去雅加的使者團回來了,他們帶回來壹個消息……嗯,雅加的新大迪烏同意醫治小女的眼睛,但是,他的條件是,要我們的蟓蜒!”
“啊!”“什麽?”嶽陽和張立幾乎同時叫著跳了起來。“難道妳們想反悔嗎?”“這算怎麽回事?”兩人又同時怒斥道。
郭日念青趕緊用他那獨特的藝術腔調說道:“尊敬的客人,請息怒,請息怒。這個消息,我們也是剛剛才得到。”
雀母王攤開雙手,無奈道:“尊敬的客人,這也是壹件讓人無可奈何的事情,妳們看,這……”
拉姆公主得知事情與她有關,也保持了沈默。雀母王讓宮女扶著她回去。
胡楊隊長暗忖:“竟然有這麽巧的事?難道是事先安排好的壹場戲?不像……”
“哪有這麽巧的事情!我們不來,就沒人想到蟓蜒,我們壹來,大家都搶著要!”嶽陽留不住話,已經直接說了出來,說出來之後就看見亞拉法師在瞪他。
果然,雀母王和郭日念青臉色都不好看。過了壹會兒,郭日念青先反應過來,那不男不女的音調柔柔膩膩道:“哎唷,尊敬的客人,妳們想來是誤會了。事實上,這蟓蜒能治百病、延壽健體,在雀母和雅加王朝人人都知道,誰不想要得到蟓蜒啊,只是他們雅加王朝壹直沒有機會罷了。如今新的大迪烏自然也知道這是好東西,也知道我王對公主的疼愛,向我們索取也很正常的。”
“可是……我們先來的……”
“可妳們也不能徹底治好公主的眼睛啊!”
“妳……妳們……”雙方陷入了僵持。
唐敏輕輕拉著卓木強巴的手,急得眼淚都快掉出來了。卓木強巴安慰道:“命運喜歡捉弄人,我們就當沒發生過這事好了。”
巴桑悄悄詢問道:“殺光他們,搶過來?”
卓木強巴趕緊搖頭。
“那位雅加的大迪烏,他敢保證治好公主的眼睛麽?不能吧,他連公主的面都沒見過。”胡楊隊長壹針見血,指出問題關鍵所在。
“是啊,如果他只是想騙妳們的蟓蜒呢?”嶽陽趕緊跟上。
雀母王揉著額心的皺紋道:“這,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啊。為了我的女兒,我只能試壹試了,只要還有壹絲希望,我是不會顧惜任何寶物的。”這話說得鏗鏘有力,和剛才在餐桌上提到蟓蜒就支支吾吾的雀母王判若兩人。
郭日念青也在壹旁道:“因為那位大迪烏腿傷很重,無法行走,所以我們會先送去公主,然後我們會和他們定下神聖盟約,在他們的大迪烏沒能看好公主的病之前,就拿不到蟓蜒。”
張立冷哼壹聲,心道,什麽神聖盟約?如果雅加有足夠的軍事實力,什麽神聖盟約也沒用。如果雅加就拿妳們的公主來要挾妳們,妳敢不用蟓蜒去換人?
這時,亞拉法師開口問道:“那位雅加王國的新大迪烏叫什麽?”
郭日念青道:“嗯,這個不清楚。雅加人都稱他為戈巴大迪烏,因為聽說他是從第三層平臺下來的。”
【雀母王的條件】
亞拉法師繼續問道:“妳們知道那位新任的大迪烏是什麽時候到雅加的嗎?比較確切的時間。”
郭日念青凝眉道:“我們只是聽說,戈巴大迪烏是壹個月前到達雅加的王帳,目前他們就駐紮在日馬加松。在更早以前是在亞日,是牧民最先發現了他,當時這位大迪烏傷得很重,他自稱是從第三層平臺下來的。”
亞拉沈吟不語,似乎在思考什麽。雀母王略顯關懷道:“不是我不願意用蟓蜒來挽救卓木強巴的生命,只是實在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意外,本王……唉……”他重重地嘆息。
郭日念青的獨眼眼珠壹轉,在壹旁媚氣道:“蟓蜒就只有那麽多壹點,要分肯定是不夠,除非……”
“除非怎樣?”
“除非妳們自己去和戈巴大迪烏商量,看他肯不肯讓出。”郭日念青極力掩飾著笑意。
“狗屁胡扯!我們怎麽去和雅加的大迪烏商議?”胡楊隊長怒道。
這時候,亞拉法師起身,鞠了壹躬道:“尊貴的王,如果,我們能從雅加請到並說服那位新的大迪烏,是否願意用蟓蜒來治療我們的領頭人呢?”
“啊?”雀母王驚訝地走近法師,似乎不敢相信亞拉法師竟然敢應承下來。他激動道:“妳……您是說,能把戈巴大迪烏請過來,請到這裏?”雀母王同樣不放心自己的女兒去雅加,戰後兩國關系並不好,如果能把那位大迪烏請到這裏,那情況將會大大的不同。
其他人都驚愕地看著亞拉法師,很明顯,這只是郭日念青譏諷他們的壹句話,亞拉法師難道竟然當真了?郭日念青臉上的暗笑則變成了猜疑。
“是的,我們願意去試試。”亞拉法師平靜道,“只是大王願意和我們締結神聖盟約嗎?”
“法……法師?”“亞拉法師?”
雀母王也是壹臉不可置信的表情,看著亞拉法師,他良久才下定決心,咬牙道:“好,如果妳們真能請到雅加的大迪烏到這裏來替本王的公主看病,而戈巴大迪烏又不要蟓蜒作酬勞的話,這些蟓蜒本王自然用來給卓木強巴治療。本王願意和妳們締結神聖盟約!”說著,伸出了壹只手。亞拉法師也伸出壹只手來。
郭日念青這時候尖聲道:“慢著。”他來到雀母王和亞拉法師當中,在雀母王耳邊小聲耳語。雀母王臉色陰晴不定,時而點點頭,隨後擡頭詢問亞拉法師道:“妳們是外來人,我怎麽能相信妳們確實會遵守神聖盟約呢?如果那位雅加的大迪烏有別的辦法可以治療卓木強巴的病呢?如果妳們沒有請到戈巴大迪烏,反而得罪了他,使他不願意給小女看病了呢?嗯……不確定的因素太多了,本王不能輕易相信妳們啊。”
面對突然的變故,亞拉法師竟然有些失控,至少他眼裏露出了從未有過的殺意,郭日念青突然感覺到光頭頭頂有壹陣涼意。法師很快克制下來,平靜道:“那麽,我們該如何做才能讓您相信呢?”
雀母王沒有答話,卻望著郭日念青。郭日念青又用手遮著臉在雀母王耳邊如此如此,這般這般。雀母王點頭道:“嗯,我們可以締結神聖盟約,但是妳們不能全去,得留下人質,並在我們限定的期限內將戈巴大迪烏帶回來。否則,妳們的人質將作為對天不敬的貢品,妳們看,如何啊?”
“這樣的條件也太苛刻了吧!如果妳們限定的時間太短,或是戈巴大迪烏確實有不能離開雅加的理由呢?這樣也算我們違背盟約嗎?”呂競男針鋒相對道。
“這個……”雀母王想了想道,“這個妳們放心,本王限定的時間壹定合情合理。如果戈巴大迪烏確實無法離開雅加……嗯,如果確實不能,這樣好了,只要妳們能在規定的時間返回,並帶回戈巴大迪烏確實不能前來的信物或證人,就不算違背盟約好了,如何?”
面對雀母王作出的讓步,呂競男思索片刻,看著亞拉法師。
嶽陽和張立趕緊詢問亞拉法師:“我說法師,這個能行嗎?是不是太冒險了壹點啊?我們連雅加的那個日馬……加松在哪裏都不知道。”
“是啊是啊,而且那個老烏龜開出的條件擺明了對我們不利啊。要是我們不能按時回來,他要拿我們的人開刀啊!”
“我不同意。”
亞拉法師聞言吃了壹驚,愕然地望著卓木強巴,只聽他道:“我不能讓任何壹個人留在這裏做人質。如果說生死有命,我不強求,我怎麽能用妳們中任何壹個人的性命來冒這個險?”
亞拉法師淡定道:“但這是我們唯壹的機會,除此之外別無他法。如果我說我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可以做到,也不願意賭壹把嗎?”
嶽陽道:“嗯?百分之九十的把握?亞拉法師,妳……”
唐敏則對卓木強巴道:“強巴拉,這或許真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了,這個時候,妳怎麽可以放棄?要是……要是妳真的……那我怎麽辦?我該怎麽辦呀!”她嚶嚶地小聲哭泣起來。卓木強巴捋著唐敏的頭發,感到壹陣揪心的痛。
亞拉法師道:“哪裏有人會不愛惜自己的生命,哪個人的生命不是父母天地所賜?這樣的決定是否太草率了壹點?不要被事物的表面所欺騙,不要因情感的沖動而決斷,在集體的面前,大家的意見才是最重要的。”
張立道:“是啊,強巴少爺,我們這麽辛苦跑了這麽遠,其中壹個目的不就是為了治好妳的傷嗎?如果是我,我會賭壹把。”
嶽陽道:“如果法師真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,我看行。”
呂競男道:“我們應該試壹試。”
敏敏淚眼摩挲地看著卓木強巴。巴桑也道:“如果不是因為妳,我都沒必要到這裏來。”
卓木強巴心中百味雜陳,看著眼前的隊友,又想起了那些被黑暗埋葬的人,突然感到深深的負罪。可以說,他們都是因自己而亡,臨行前所許下的壹個都不能少的承諾,自己完全沒有做到!
這時,胡楊隊長對著卓木強巴道:“妳們去吧,我留下來!”
卓木強巴心中壹震,失聲道:“胡楊隊長!”
大胡子咧嘴壹笑,道:“不用那麽誇張的表情,好像是生離死別似的,只不過是分開兩三天時間。我腿上有傷,正好這幾天休息壹下,偷個懶,哈哈。”
卓木強巴靜默在胡楊隊長面前,不知道說什麽才好。胡楊隊長拍拍他的肩,道:“別忘了,妳答應過大家,要帶大家找到那地方,還要把大家安全地帶出去。要是妳倒下了,妳怎麽完成妳自己的諾言?老方頭就妳這麽壹個好學生,要是把妳丟在這兒,回去他不找我拼命啊?”
“可是妳……”
“放心吧,妳忘了,我的命硬,我是胡楊啊,啊哈哈!”
卓木強巴環視大家的臉,那壹幕仿佛又回到了剛躺回醫院的病房時,壹張張執著而充滿笑容的面孔,熟悉得令他心顫,那時大家說的每壹句話,他都記憶猶新。
“強巴少爺,妳說過,妳是從來都不會放棄的。在最危險的時刻,妳沒有放棄我,並讓我堅信,妳不會放棄任何壹個人。所以,請妳,不要放棄自己啊!”
“強巴少爺,妳總是幫我們把包袱壹起背了。別忘了我們是壹個整體的,再大的苦難,如果妳扛不起,我們壹起扛。”
他的眼簾模糊了,在眾多人影中,壹個清晰的身影脫穎而出。那是壹雙明亮動人會說話的大眼睛,壹張清純無瑕的面容,那微微的笑,那懇切的聲音:“哥哥,不要放棄啊。”
“好,我答應妳,我不會放棄的……”
“好!強巴少爺答應了!”嶽陽壹聲大叫,把卓木強巴喚了回來。
卓木強巴遲疑道:“我,我說了什麽嗎?”
嶽陽道:“強巴少爺剛剛答應我們,說妳不會放棄的,妳不會自己不知道吧?”
卓木強巴看著敏敏,那破涕為笑的臉龐好似雨後梨花。他對著心中另壹個她暗道:“謝謝妳,妹妹。”
亞拉法師道:“既然如此,那就這麽定了。”他轉向雀母王道,“我們同意妳們的條件,約定盟誓吧。”
雀母王看了郭日念青壹眼,猶猶豫豫地伸出手來。亞拉法師抓住卓木強巴的手,讓他與雀母王擊掌為誓。
掌約之後,郭日念青在壹旁陰陰地問道:“妳們,派誰留下來做人質啊?”
胡楊隊長挺身而出道:“我留下來做妳們的人質。”
郭日念青壹皺眉,在雀母王耳邊“嗦嗦嗦”地低聲念叨。雀母王直點頭,然後道:“那不行,壹個人不行。”
“什麽?妳們不要得寸進尺啊!”
雀母王伸出兩根指頭道:“最少要兩名人質。”
郭日念青的獨眼目不轉睛地盯著唐敏。敏敏心中壹動,馬上明白過來,他們需要的是壹個對卓木強巴至關重要的人,壹定要讓強巴拉有必須回來的理由,以郭日念青的精明,其他人的分量都不夠,他是要讓她留下來。就在嶽陽和張立還在吵吵嚷嚷時,唐敏鼓足勇氣道:“我也留下來。”
“敏敏!”卓木強巴抓住唐敏雙肩道,“妳說什麽呢?”
唐敏淡淡笑道:“我也留下來。”她的手掠過卓木強巴的發際,輕柔道,“胡楊隊長的腿傷還沒好,他需要人照顧,他的古藏語說得又不好。而且,我留下的話,妳就能更快地趕回來了,是吧?”
卓木強巴扭頭壹看,正看到郭日念青的冷笑。他明白了,將敏敏留下來牽制自己,才是那個郭日念青的真實意圖,他非常清楚他們之間的關系,換別的人都不行。而且敏敏說得也沒錯,如果她也留下照顧胡楊隊長的話,那麽他們的前進速度將會提高很多,雖然每次行動中敏敏從未掉隊,但她的體力始終是隊伍裏最差的壹個。
卓木強巴只是沒想到,這次敏敏竟然會主動提出來,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。看來,敏敏已不是那個離開他三兩天就要傷心得哭哭啼啼的小姑娘,她已經成長為懂得真愛的女人了。
他看著那張清秀的臉龐,那雙明亮動人的大眼睛,仿佛聽到妹妹的鼓勵:“哥哥,要加油哦!”兩人四目相對,深情無限。
張立盯著雀母王冷冷道:“這下滿意了吧?”
雀母王扭頭去看郭日念青。郭日念青竟然又將嘴貼在了雀母王的耳朵上嘰咕嘰咕。雀母王就像喝醉酒的雞壹樣頻頻點頭。巴桑把拳頭捏得格格直響,如果身邊有武器,他老早就開槍了。
郭日念青說完,又退到壹旁,好像這事兒和他毫無關系。雀母王清清喉嚨道:“還有壹件事情,因為我們的使者團已經和戈巴大迪烏進行了協商,如果這次再去,就得給他們壹個回復;如果只派壹個隨從給妳們指路的話,又顯得對雅加王國不夠尊重。所以,這次我們的人不跟妳們去。”
“妳說什麽?我們連路都找不到,妳讓我們怎麽去?”嶽陽壹聽,高聲叫道。
雀母王不以為然,道:“本王只是說我們雀母的人不跟妳們去,可並沒說不給妳們指路啊。將會有壹個熟悉雅加環境和地形的人指引妳們前往求見戈巴大迪烏,就是與妳們同在壹個石牢待過的江勇紮魯。他已經關了三年了,留著也沒什麽用,本王將特赦他,作為被釋放的囚徒帶妳們回家。因此,這次的事件,將是妳們與戈巴大迪烏私人之間的事情,與朗布和雅加這兩國沒有絲毫關系,妳們明白了嗎?”
嶽陽冷笑道:“原來是這樣,這倒是撇清了。”
亞拉法師對卓木強巴點頭道:“可以接受。”
雀母王又回望郭日念青壹眼,郭日念青暗暗點頭。雀母王這才如勝利者壹般說道:“那好,就按照我們所說的。本王的使節團從出發到回來,前後總共用了三天時間,考慮到妳們還要去說服戈巴大迪烏,本王給妳們多加壹天,四天的時間應該夠用了。至於人質的事情,就是這位綠度母和這位受傷的勇士了,本王的女兒,還要請姑娘多加照看呢。”
回到休息室,嶽陽和張立依然顯得憤憤不平。嶽陽恨道:“原本好端端的事情,被他說幾句話,就搞成這樣了,真是氣人!還有那個雀母王也是,反復無常,自己都拿不定主意,當的什麽王嘛。”
安吉姆迪烏打圓場道:“好了好了,郭日念青大人可是我們朗布王國的守護神,不能因為他用計捉住了妳們,關了幾天,妳們就覺得他是壹個卑鄙奸詐的小人吧。”
“不,”胡楊隊長道,“那個郭日念青不簡單。雖然表面上看他每壹次出謀劃策都是為了雀母王的利益著想,可我總覺得他包藏禍心。至少他給我的感覺是,他的所作所為,總在故意針對我們。”
“但是沒理由啊!我們已經證明了我們和打傷次傑大迪烏的人不是同夥,而且我們和郭日念青既無新仇,也無舊恨,他總不可能壹看見我們就討厭吧!難道說,因為第壹次見面我們嘲笑過他的體形,他記恨在心?不可能啊,那天見面,我們也沒有故意羞辱嘲笑過他啊!”壹提到困惑和問題,嶽陽就開始認真思索。
安吉姆迪烏笑道:“郭日念青大人不是妳們想象中的那樣。他善於謀略,百戰百勝,能夠讓我們和雅加王國在激戰中達成協議,帶來今天的和平,他是功不可沒的。他的胸襟和氣量,怎麽會像妳們說的那樣狹小。”
張立不服氣地道:“那他為什麽老是針對我們?還出些鬼點子盡幹壞事。”
“也不能說是針對妳們吧!”安吉姆大人道,“正如剛才胡楊隊長所說,郭日念青大人所做的壹切,都是為了雀母的利益著想。他和妳們見面不過壹兩天,認識不深,但妳們帶來的武器又讓他不得不警惕,如果說妳們要想幫著雅加,對我們朗布不是極大的威脅麽?”
呂競男和亞拉法師以及嶽陽幾人同時恍然,他們竟然都沒想到這方面去。雖然他們只擁有常規武器,但是就像巴桑說的,只要子彈夠用,殺光這裏的人也不是沒可能,只是他們從來沒想過而已。但是壹想起郭日念青的相貌和說話時的那種腔調,越想越可憎!
【出使雅加】
呂競男道:“這個郭日念青不可小覷,他可謂深諳心理學。當我們與雀母王談判的時候,他壹直在觀察我們所有人的表情和動作,其實他就像壹名坐地起價的小商品販子,如果我們表現得對那件商品越是著緊,他的價碼就開得越高。與這種人打交道得十分小心,妳很難占到他的便宜,卻很容易落入他的圈套。他甚至能從妳的表情動作中,分析出妳的性格、習慣和弱點來。”
嶽陽遲疑道:“那這麽說,我和張立越是叫得大聲,反而越是暴露我們的弱點了?”呂競男淡淡壹笑。嶽陽心虛地看了看張立。
巴桑沙啞道:“他就算有再多門道,只需要壹顆子彈就可以終結。”
亞拉法師緩緩道:“其實,從壹開始到現在為止,我們壹直在小看那位郭日念青大人,所以我們在他手下,已經吃了幾次暗虧了。他每壹次出擊,都能打到我們的軟肋,讓我們不得不防,又感到沒有招架之力。如果我們能早點站在郭日念青的立場來思考問題,或許就不會變成今天這個局面。郭日念青,郭日念青,本身就是壹個可怕的名字啊,可惜我們只體會到了他的謀略手段,而沒能見識到他的大將風采。”
嶽陽馬上道:“對了法師,神聖盟約是怎麽回事?就那麽拍壹下手就算完了?”
法師道:“那只是個初盟,就好比訂婚儀式壹樣,明天才是正式定結盟約,請出祭壇,奉上供品,將雙方商定好的誓言告訴上蒼。壹旦將約定告訴了上蒼諸神,就好像現在簽訂了合同壹樣,是具有法律效應的,有違反者,死後靈魂將下地獄,永世受盡折磨。”
“啊!那這個盟約不是玄得很?”嶽陽訝道。
亞拉法師淡淡壹笑,道:“這是古時候的做法。可以說,對信奉諸神的人而言,這樣的盟約,比法律的約束力還要管用。”
第二天,他們在衛兵帶領下來到雀母的祭臺。卓木強巴楞了壹下,因為這個祭壇和記憶裏的祭壇太相似了。無數巨大的條石擺成同心圓的形狀,祭壇的正中是像圜丘壇那樣的三層圓壇疊加,只是祭壇正中的石床被壹根高聳的石柱所取代。如今石柱周圍已擺滿了祭祀用的供品,次傑大迪烏也撐著拐棍在祭壇上忙碌。雀母王已經在祭壇上等候,其他的人則站在同心圓環之內,祭壇之下。
郭日念青也帶了壹隊人馬在祭壇下指揮安排,忙前忙後,看見卓木強巴等人前來,他交代了手下幾句,迎了過來。靠近站定,郭日念青仰望著卓木強巴,道:“妳們決定了?如果要反悔,現在還來得及。”
卓木強巴淡定地看著郭日念青,從他身上又看到了多吉的影子。作為對手,郭日念青是他最討厭的類型;作為朋友,多吉是他最喜歡交往的壹種。同樣是人,差異咋就那麽大呢?
吉時到,亞拉法師交代了幾句,由卓木強巴親自上去締結盟約。次傑大迪烏進行了復雜的儀軌之後,請來天上的神靈。當著天神的面,卓木強巴和雀母王共同宣讀了約定的內容,喝了大碗酒,摔破了結盟碗,大刀分食大塊肉,祭壇外的人群開始載歌載舞,盟約算是締結成功。
第二天,當聖域的天空開始閃爍彩色的光華,卓木強巴等人站在了吊籃上。胡楊隊長和敏敏以及安吉姆迪烏都站在了吊籃外,郭日念青帶兵守著他們。該說的話昨晚就已說完,敏敏堅強地笑著。其實,每個人臉上都帶著鼓勵的微笑,那樣多的生與死他們壹起闖過,如今他們這壹隊人中有兩名隊員要和大家暫時分開,在陌生的地方,每壹天等待他們的都是未知。因此,他們都祝福著對方,雙眼平視,目光交流。隨後,絞盤開始緩緩松繩,吊籃開始下沈,兩邊的人目光始終交匯在壹起。
吊籃下墜十余米後,嶽陽突然發現,郭日念青的眼中流露出壹種殺意。不會有錯,很深的殺意。嶽陽知道,這世間或許有無緣無故的愛,但極難有無緣無故的恨,而且是那種刻骨的仇恨,他心中暗道:“究竟是怎麽回事?那是什麽表情?我們來雀母前絕沒和郭日念青見過面,而郭日念青也不可能是莫金那壹夥裏的人,他沒理由恨我們啊!”
直到卓木強巴等人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,郭日念青才喚過壹名手下,交代了幾句。手下領命而去,數十分鐘後,壹只雀鴿沖天而起,朝著瀑布遠去。
郭日念青專程派了壹隊護衛護送卓木強巴他們,領隊的叫牙朱,正是那日來迎接他們的眾多勇士中的壹位。路上,牙朱告訴卓木強巴等人,生命之海是不能從巖壁邊緣直接渡過的,會被巨大的渦流卷得船毀人亡,如果太靠近平臺邊緣,又有被沖到下壹層的危險。所以,他們得繞著生命之海走壹天,抵達壹個叫錯日的地方,在那裏只需半天就可以渡過生命之海。聽牙朱的說法,生命之海呈葫蘆形,而錯日就正處於葫蘆的束腰處,如果雅加和朗布要相互遣兵,必須從這裏渡海。所以朗布在此修了重兵把守的錯日,而雅加則在生命之海的束腰處修了日馬加松。
紮魯終於離開了關了他三年的黑石牢,但臉上殊無歡意。嶽陽見他憂心忡忡,問起原因,他卻支支吾吾不作回答。見他有難言之隱,嶽陽又換了壹些問題,如紮魯在雅加擔任的職務壹類,紮魯這才有些得意地回答道:“要知道,像我們這樣的國事文書壹定要才文並茂,不僅要寫得壹手好書法,還要能創作誦讀出優美的詩篇。無論相貌形體,都要經過嚴格的挑選……”
紮魯話音未落,就聽牙朱打斷道:“算了吧,妳們那些所謂的文書,在雅加根本就談不上地位。馬背上的民族,講的是誰的刀快、誰的騎術好,能喝烈酒和擁有武力的男人才是被人尊重的勇士。像妳那樣只能躲在帳房裏寫寫山歌的人,根本就沒有姑娘願意嫁給妳。如果不是還有出使我們朗布國這樣的事情,妳們那些手腳無力的文書根本就沒必要存在!”聽牙朱爆發似的大聲痛斥,顯然對這個傷害過他們公主的犯人極度憎惡。
紮魯被牙朱壹陣搶白,竟然說不出話來,低著頭囁嚅著什麽他是王親自提拔的文書,他是同輩人中的佼佼者之類,不過音量太小,顯得頗有些底氣不足。卓木強巴安慰他道:“不要傷心,妳的那些優美詩篇會被人們記住並傳唱下去,這難道不是壹件很偉大的事情嗎?”
嶽陽心中卻是壹驚。牙朱說得沒錯,雅加是由無數遊牧部落組成的酋長制王國,那麽和人們熟知的古蒙古應該很相似,他們崇拜的壹定是在馬背上能征善戰的勇士,紮魯這樣的人屬於被排斥的邊緣小人物,如果雅加王真的重視他,也不會放任他被關押在朗布的監獄裏不管了。這樣壹來,紮魯這個小人物竟然讓朗布的公主眼睛失明這件事就值得推敲了。壹個可以被隨意放棄消滅的小卒子,能擔當這樣的重任嗎?那麽針對公主的整件事情,恐怕不是他們所想象的那樣。為什麽要讓公主的眼睛失明?誰才是最大獲益者呢?嶽陽的思維快速運轉起來,只是有些問題當著牙朱不好說出口,他暗暗記在心裏,打算抵達錯日,上船後再問紮魯。
生命之海的邊緣外側是壹片沼澤,泥土和海水在這裏交匯。和那些光禿禿的石林不同,這裏是另壹片天地,肥沃的水土將這壹帶的樹林養育得格外雄壯,那蓬勃的生機好像要從灘塗裏撐起來,沖天而去。為了適應這裏松散的水土,紅樹將自己的根系長得格外粗壯,有的從樹幹伸出來,有的從樹枝上垂下來,正是這些發達的根系像八爪魚壹樣牢牢抓住泥土,才讓粗壯的主幹能在這片土地上繼續生長。這裏的紅樹大約五十米高,蓬松的樹冠覆蓋了方圓百米,那些根系更是成百上千,壹木成林,淙淙溪流從林間漫過,蔚為壯觀。
沼澤裏沒有足夠的氧氣,於是無數紮入沼澤的紅樹根又像筍芽壹樣從沼澤裏探出頭來,好像壹棵新的樹苗向天伸長,有的根系幾乎有主幹的壹半高度,根系上無數呼吸孔張開,貪婪地呼吸著空氣。
【嶽陽的仇人】
繞著生命之海走了大半天,眼前美景不斷變化,生命之海的邊緣不是沙地,全是堅硬的巖石。但這裏的巖石和別處不同,放眼望去,整片巖石群的地表被水洗得幹凈平整,但每隔數米,必定有壹道深而窄的溝,筆直地延伸開去,不見盡頭。橫著有,豎著也有,整個光滑的巖面,就好像被天斧劈出壹道道整齊的線條,縱橫交錯,走在裏面,好像走在由天地構成的巨大棋盤之中。而在這天地大棋盤中,無數突兀高起的巖石林立海邊,更像壹枚枚形態各異的棋子,它們的形狀千奇百怪,像菌菇,像麋鹿,像人頭,像樹,像鳥……每壹根石柱就是壹顆棋子,每壹顆棋子都是那麽的不同,這全是大自然的手筆,沒有壹絲人工雕琢的痕跡。石柱間也有壹些不起眼的小坑,坑內有積水,甚至可以看見小魚在裏面暢遊。牙朱說,那些小坑看起來不是很大,其實它們深不可測,很多都是直接與生命之海相連通的,漲潮時,很多小坑都會像噴泉壹樣汩汩湧水。看來這生命之海,應該是那銀色的天之落幕千萬年來對這片紅巖不斷洗禮的結果,是水和風,造就了地質上的奇觀。
離錯日越來越近了,嶽陽忍不住問道:“法師,為什麽妳看起來很有把握的樣子?我們連戈巴大迪烏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啊。”
亞拉法師道:“要知道,請也分做文請和武請。”
巴桑將手槍掏出來輕輕擦拭,心道:“果然和我想的壹樣。”
嶽陽看了牙朱壹眼,心知法師是說給牙朱聽的。
卓木強巴問道:“錯日還有多遠?”
牙朱道:“就在前面不遠了,那塊巨石就是錯日的標誌。”
沒走幾步,就聽到石林旁的紅樹林裏傳來可怕的嚎叫聲,卓木強巴道:“怎麽回事?”
牙朱道:“壹定有人踩到了陷阱,錯日周圍的陷阱是按上戈巴族留下的圖樣設計的。我們過去看看。”
嶽陽心道:“踩到陷阱的壹定是不熟悉錯日的人,那壹定就是那些人了!”
張立也想:“戈巴族留下的機關,可以看壹看。”
剛奔行數十步,又聽到壹聲震天巨吼,像那垂死的猛獸,聲波傳遍了整個紅樹林,走獸四竄鳥驚飛。牙朱手壹攔,道:“停下。”
看他壹臉嚴肅,嶽陽忙問:“怎麽了?”
牙朱從身後摸出壹卷羊皮道:“我們已經進入機關陣了,沖太快會踩到機關的。”
張立從牙朱身後看壹眼那張布陣圖,只見彎彎曲曲的道路兩旁全是紅點,整張圖上面畫得密密麻麻,就像壹個龐大的地雷陣。張立駭然道:“這是什麽?這麽多機關?”
牙朱指了指從沼澤裏生長出來的紅樹根系道:“那些不是小樹苗,那是大樹的根,它們紮入沼澤,然後再從沼澤裏長出來,那些枝條和根莖具有極強的韌性。上戈巴族人教我們把紅樹的枝條埋入沼澤中,暗線和綁釘都紮在沼澤下面,經過壹段時間的掩埋,那些繩索和木釘就會腐朽,但是紅樹的枝丫不會受任何影響,在沼澤裏長得很好。如今這些腐朽的繩索和木釘都變得極不穩定,稍不註意踩到它們,就會變成這樣……”
說著,牙朱俯身將手伸入沼澤,拗下壹截紅樹根,很隨意地扔到了身前約十米左右的地方。紅樹根插入沼澤中,“咕嚕”冒了壹個泡,沈了下去。卓木強巴等人凝神屏氣,等了約半分鐘,沒任何反應,張立和嶽陽都已將頭望向了牙朱。牙朱平舉右掌道:“再等等。”
又過了近壹分鐘,才聽到“嘶……”的壹聲,沼澤內出現了變化。起初像是有蛇在水底遊動,跟著泥水翻湧起來,好像有無數的魚兒在泥水下掙紮,隨著“啪啪”的樹枝折斷聲,壹根根紅樹根系突然離開沼澤,好像利劍壹般朝天飛射。紅樹都像成了精壹般,壹根根紅樹枝條如活蛇般扭動著,無數泥漿如雨點般灑落。卓木強巴等人暗自心驚地看著發生在他們眼前的壹幕,那如飛蝗般亂竄的枝條,自己又有幾層把握能避開?
等到機關陣完全停下來,卓木強巴等人驚愕地發現,眼前這片紅樹林,外形、路徑都發生了令人難以置信的改變,那泥水還在嘀嗒嘀嗒地掉落,提醒他們這機關陣的可怕。牙朱收起地圖,道:“好了,現在這條路暫時安全,我們走。”
在陰冷的紅樹林中,他們看到了奄奄壹息的達傑。渾身泥濘的達傑靠在壹株巨大的紅樹上,雙手無力地垂在腿邊,左肩那個巨大的洞已停止滲血,肌肉和白骨糾結在壹起,血水和泥水相互摻雜。看到這壹幕的人,簡直不敢相信那人還能活著。
嶽陽的眼部肌肉收縮著,雖然那人披頭散發,泥臉被遮掩著,但那雙透過發際的兇狠眼睛,讓嶽陽想起那個人來。而達傑的目光也在嶽陽臉上停留了片刻,很快露出壹個輕蔑的笑容。
“是達傑!”最先叫出來的卻是張立。嶽陽並非沒有認出來,只是壹時間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在這裏遇到達傑。達傑竟然傷成這樣,老天有眼!
“陳文傑!”嶽陽的眼睛都紅了,冷冷地道。
“哼,嶽陽啊。”達傑低著頭,冷笑。
嶽陽與陳文傑的事,卓木強巴等人已知壹二,皆不作聲,靜待嶽陽自己解決。
“妳沒想到,妳會落得這樣的結局吧?”嶽陽走上前去。
“是嗎?”達傑擡起頭來,只見他披頭散發,滿臉血汙,嘴角上揚,眼露兇光,哪有壹絲悔意,眼中反而閃爍著壹種瘋狂、興奮。他用壹種誘導的語氣道,“殺了我!”
嶽陽原本已經舉起了槍,見達傑這副表情,反而怔了怔,搖搖頭,又放下槍,道:“不。”
達傑艱難地舉起手,比做槍形,對著腦門,道:“朝這裏開槍,子彈鉆進去,就像轟爛壹個西瓜,紅的、白的、黑的,什麽顏色都有,哈……哈哈……來呀,開槍啊!妳是膽小鬼?咳,咳……妳,妳只會告密嗎?噢,我忘了妳是最優秀的臥底,妳現在也是在臥底對吧?”
達傑壹邊說,壹邊看著嶽陽身後那些人的反應,雖然那些人不動聲色,但他看得出來,這句話起作用了。
嶽陽面色平靜,轉過身去,似乎放下了心中壹個大結,吐氣道:“我們走吧。”
張立急道:“妳不報仇了?”
嶽陽道:“我想,我叔叔嬸嬸,也不希望我朝壹個毫無反抗能力的人開槍吧!盡管他惡貫滿盈。他們常常告訴我,不要做違法的事情,不要走不能回頭的路。多行不義必自斃,讓他在此自生自滅好了。”
達傑那狂亂的眼神終於有了壹絲懼意,罵道:“膽小鬼,反骨仔,殺了我!”不知從哪裏湧出的力氣,他突然從泥塘裏壹躍而起,向嶽陽撲來!
“啪!”“啪啪!”
嶽陽正在往回走,其他人卻都萬分警惕,唯恐他出意外,壹時間,巴桑、張立、呂競男的子彈先後擊中了達傑。達傑撲倒在沼澤裏,艱難地擡起頭來,那雙眼睛依然又兇又狠,那齜牙咧嘴的神情仿佛要咬上嶽陽壹口。達傑嘴裏念念有詞,但聲音越來越弱。
“小心!”巴桑警覺到那危險的氣息。
“統統給我……陪葬吧!”達傑卻是最後獰笑壹聲,沒了氣息。
但巴桑卻發現,那種危機感沒有解除,反而更深了,為什麽會這樣?陡然,他發現達傑的背心,泥漿似乎包裹著壹個圓形凸起,像枚硬幣!
“趴下!黑色颶風!”隨著巴桑壹聲巨吼,先將最前面的嶽陽拉翻在地,跟著撞了壹下張立。這時呂競男和卓木強巴已經做出反應了,亞拉法師壹個後空翻拽倒了牙朱和紮魯,但其余的護衛還傻乎乎地站著。
“轟”的壹聲驚天巨響,牙朱還以為是第二層平臺整個坍塌了。待他擡起頭來,只見原本冰涼濕冷的紅樹林平添了幾分熱浪,原本應該有幾株碩大紅樹的地方要麽空了,要麽變成了數截樹樁,離那人最近的幾名護衛面色焦黑,其余的護衛被遠遠地推了出去,正艱難地要爬起來。遠處紅樹林中傳來“呼啦啦”的枝搖樹晃聲,似乎別的機關陣也被那爆炸的巨響觸發了。
嶽陽翻身爬起,達傑已消失不見了,自己身上那斑駁的紅色印記,應該是達傑留下的。達傑變成了壹堆碎肉,就像他曾拆卸過的其他屍體壹樣。“如果我化成灰,妳絕對認不出我!”達傑那猙獰可怖的笑聲仿佛還在耳邊,周圍焦黑的屍體、被炸碎的肉末,仿佛又回到了從前,那壹幕幕再現,嶽陽再也忍不住,扶著身體,張嘴“哇”地噴嘔起來。
張立過去安慰他道:“好了,都過去了,那個噩夢以後再也不會出現了。”
嶽陽傷心地擡頭道:“妳看到沒有?妳看到沒有?他的眼睛!他根本就沒有後悔,他壹點都不覺得他所做的壹切是個錯誤。為什麽會這樣?為什麽會這樣!”
張立為之語塞,呂競男道:“事實上的確有些人,當他們犯下第壹次錯誤之後,他們的道德和倫理底線就會完全崩潰破裂,他們不再有是非對錯的觀念,把所謂的人性良知統統都拋棄了,行為有悖常理,犯罪手段極端殘忍。他們仇恨正常人,也無法在正常人群中生活。不過,這些窮兇極惡的罪犯,他們自己也過著過街老鼠壹般的生活,最後也不會有好下場的。”
牙朱和其余護衛們相互攙扶著,他聽了聽遠處傳來的機栝響動,對卓木強巴等人道:“剛才的爆炸已經讓機關陣變得極不穩定,我們必須馬上離開這裏,趕到錯日就安全了。走吧,跟著我們。”
紮魯悲憫道:“那,其余的人怎麽辦?”他說的是那些被炸死的和失去了行動能力的重傷護衛。
“其余的人?紅樹林就是他們安息的地方。”牙朱冷冷地答道。只見那些被炸死的和失去行動能力的人都在漸漸下沈,紅樹林中的沼澤就像巨大的蠕動生物,將他們慢慢地吞噬。
抵達錯日時,天已經黃昏,那條七彩的霞帶顏色更加絢爛。
錯日這座臨海重鎮,孤鶩地聳立在海邊平臺上。平臺距海面約有二十米高,下面暗礁突兀,波濤洶湧,高高的哨塔就像荒原上的巨人,全副武裝地眺望著海面。錯日守備森嚴,身穿鎧甲的武士分做小隊來回巡邏。牙朱告訴卓木強巴,那個打傷他們大迪烏的人,曾跑到這裏,搶走了壹條船,去了雅加,所以現在加強了防備。
牙朱將卓木強巴等人向錯日的守軍介紹後,對卓木強巴道:“我的任務完成了,今晚就帶著士兵返回。妳們在這裏休息壹晚,他們會為妳們準備好船只,紮魯會為妳們指路。明天壹早起航的話,中午就能抵達日馬加松。”卓木強巴等人表示感謝。
【又見牛二娃】
第二天,風和日麗,卓木強巴等人坐上壹艘沒有標誌的木船,由兩艘朗布的船領航,離開了錯日的暗礁海港,開始朝雅加王國進發。
錯日的出港水道,是壹整塊熔巖,由於積年累月的作用,被天地切割鞭撻,形成了四通八達的溝壑,只是溝底布滿突兀嶙峋的筍巖,埋在水中,稍不留意,就令船擱淺,或是撞破船底。
兩船在前引路,卓木強巴等人乘坐的小船自是無恙,只是越往前行,溝壑越深,兩旁巖壁漸漸高起,竟似有了三峽般兩岸夾江的景致。赤黃色的巖壁逐次高起,原本數丈寬的水道漸顯狹小,露出壹線天際。山嶽崔巍,撲面而來的氣勢,不由讓人心生懼意,好像兩側巖壁,隨時會合攏起來,將這水道小船,壹同掩埋。
再往前行,景致又是壹變,水道漸闊,兩岸巖壁上,竟然鑿出了大小佛龕,壹尊尊形態各異的佛苯造像,在兩岸林立,看起來微微傾斜,都在目視著下方蕩過的三只小船。那些造像異常高大,也是這裏火山巖堅固,不知聳立了幾千年,許多造型連亞拉法師也道不出來龍去脈。只知水漬浸襲,衣袍記載了千百年來,錯日的潮漲潮落;面目肅然,仿佛看慣了風雲際會,歷史滄變。
越往前,崖壁越高,所雕鑿的造像也就越大。忽然,遠方出現了兩尊最為高大的造像,壹立,壹坐,目測起碼也在五十米以上。立尊,三目兩臂,蹲步憤怒相,頭冠中有交叉骨杵,骷髏為瓔珞,左手持顱缽至胸前,右手屈曲,持劍指天作舞立,兩足各踏壹側身男子,周匝有十米小像,各呈側坐、蹲坐、斜坐、結跏坐等姿;盤腿坐尊三目八面十六臂,飾骷髏鬘,冠中有化佛,骷髏為瓔珞,前兩手捧顱缽,余十六手各持法器,身旁同樣有七八名十米小像,各呈並足立、單足立、舞立、騰躍等姿。
離得越近,兩尊石像愈發高大,不怒自威,氣吞山河,又或如坐鎮寰宇,不動如山,船自石像腳下穿過,真有如滄海壹粟,人人自慚。剛掠過巨石像,忽然眼前壹空,海天壹線,卻是出了錯日巖臺,直面海闊天空。
朗布的船將他們送出礁石灘之後,便開始返回。見朗布的船駛遠,嶽陽迫不及待地問道:“法師,他們都走了,現在能告訴我們,究竟我們要怎麽做?”
法師看了紮魯壹眼,道:“其實,我只是賭壹賭,並沒有妳們想象的那麽有把握。”
“啊!”嶽陽驚呼起來。卓木強巴很冷靜,似乎早已料到如此。
法師不理會嶽陽的驚訝,詢問紮魯道:“紮魯,妳們雅加曾經的大迪烏,是怎麽樣的人?”
紮魯道:“妳是說卻巴嘎熱大迪烏?他……是壹個非常神秘的人,他的迪烏大羅帳壹直跟隨在王帳旁邊。那帳篷的頂部用黑牛尾做裝飾;幹枯的人頭豎立在上面,做帳房的頂子;用濕漉漉的人腸做拴帳房的繩子;用死人骨頭插在地上,當擋帳房的橛子。使人壹見,毛骨悚然。”
亞拉法師微微皺眉,嶽陽低聲道:“法師聽出了什麽嗎?”
亞拉法師答道:“典型的咒術師帳篷。”
紮魯繼續道:“大迪烏有鋥亮的銀刀,能將牛羊瞬間化為白骨……”
亞拉法師低聲道:“剖割本。”
紮魯道:“他能喚來大雨和冰雹,也能令湖水幹涸、高山震動……”
亞拉法師低聲道:“天氣咒師。”
“他憤怒時可以讓天上的神鳥降臨,幫他降服敵人,也能讓野馬為他指路,駝著他前行……”
“操獸師。”
“他能變幻形體,有人見過他變成壹頭牛或壹匹馬,還見過他化作壹道彩虹,壹瞬間就從遙遠的北方回到了王帳之中……”
“幻術師!”
“他能聽懂飛鳥和螟蟲說話,能讓老鼠在夜晚去敵營偷取情報……”
紮魯每說壹句,亞拉法師就在壹旁小聲地嘀咕壹個名詞,等紮魯描述完之後,亞拉法師的眉頭已經深深皺起。
最後,紮魯得意地說道:“我們的大迪烏厲害吧?”
亞拉法師思索著,似乎根本沒聽見。嶽陽在壹旁道:“法師,剛才妳嘀咕什麽呢?”
亞拉法師道:“那是壹些古老的職業,古老得今天的人已經忘記了他們的存在,每壹種職業,都代表著那位大迪烏的不同本事。”
嶽陽道:“那,那個叫卻巴的大迪烏厲害嗎?”
亞拉法師道:“非常厲害。”
“那法師能戰勝他嗎?”
亞拉法師搖了搖頭。
嶽陽不由感到壹陣寒意。如果說那名叫卻巴嘎熱的大迪烏都如此厲害,那麽,那個打敗了卻巴嘎熱大迪烏的戈巴大迪烏又豈是他們能對付的?看來,亞拉法師的文請或武請都很難奏效啊。需要使用計謀嗎?又是怎樣的計謀呢?法師說的賭壹賭,究竟是賭什麽?
橫渡波瀾壯闊的生命之海,卓木強巴等人通過了葫蘆腰,只見海岸怪石嶙峋,崖高百尺,也是壹處險要之地,但未見崖上有哨兵。卓木強巴道:“這上面是日馬加松麽?怎麽沒有衛兵守護?”
紮魯道:“不,日馬加松登陸後還要走壹段距離,不過幾分鐘。為什麽沒有守衛嗎?哈哈,這個不是我紮魯自誇,向來只有我們雅加攻打朗布,沒有朗布越海打雅加的。我們雅加的士兵是最勇猛的。”
嶽陽道:“對了,雅加是遊牧民族聯盟制度,沒有固定的定居點。朗布的士兵越海而來,壹是找不到打擊的目標,二是容易陷入草原遊擊戰的困境,他們很被動。”
呂競男補充道:“不錯。而且,朗布豐衣足食,草原上的遊牧民族卻受自然因素制約更大,所以,防禦和進攻方就很明確了。”
上了岸,放眼望去,同樣是壹片密林,不穿過密林,很難看到遠處。張立嘟噥道:“和朗布沒什麽區別嘛。”
紮魯道:“壹直往裏走妳就會發現了,區別是很大的。”
呂競男問卓木強巴道:“兩邊的海岸妳註意到了嗎?”
卓木強巴點頭道:“嗯,雅加的海岸比錯日那邊要高出壹些。”
呂競男又看了看巴桑。巴桑有些不情願地說道:“水平面是不變的,也就是說,雅加這邊的海岸地勢比錯日要高,整個第二層平臺有可能是自西往東逐漸升高的,越接近高海拔地區,植物的種類和生長方式都發生變化。”
嶽陽道:“啊,難怪,也就是說,走到東邊到頭,就是第二層平臺最高處,離第三層平臺也是最近,所以才能從那裏上去。”
呂競男聽到學員們的議論,滿意地點了點頭。
五分鐘後,嶽陽問道:“紮魯,究竟還有多遠?妳不是說很快就到了嗎?”
紮魯道:“就在前面了,看見巖壁上那個紅色的圓形凸起了嗎?登岸後朝著它走壹千步就到日馬加松了。”
嶽陽擡頭看了看,巖壁上有個自然形成的巨大紅斑,但是數壹千步的話,他們應該很接近了才對。嶽陽又道:“可是前面什麽都沒有啊!紮魯妳會不會記錯了?”
紮魯道:“不會,雖然我三年沒回來了,但是這個怎麽可能記錯?”
張立道:“會不會是妳們部落選了其他的地方紮營?”
紮魯決絕道:“這怎麽可能?日馬加松在紅色標記下,這是千年不變的。”
“到了,就在這裏!”紮魯帶著大家穿出樹林,眼前是壹片極大的開闊地,有數十個足球場大小。四周都是樹林,這裏卻是壹片草地,壹條從林中流淌的河穿行而過,最終流向生命之海。只不過,他們看到的就是壹片空地而已,沒有帳篷,壹個都沒有。站在這片巨大的綠茵場上,嶽陽攤開雙手,盡快地呼吸了幾口,轉而問道:“這是怎麽回事?人呢?”
紮魯急道:“我……我不知道啊!怎麽回事?怎麽會沒有呢?”
亞拉法師來到卓木強巴身邊,道:“他們走了。”
卓木強巴心中壹動,在草地上瀏覽壹番,這裏有大量的牛羊糞便,還有匆匆掩埋的車轍。他根據自己所掌握的知識,用木棍翻開牛糞,道:“牛糞還是軟的,他們走了沒多久,估計就是昨天!”
經卓木強巴壹提醒,嶽陽等人也各自有了發現。張立道:“車轍掩埋得很匆忙,痕跡很疏亂,有些像故意迷惑的感覺,不過最後還是向西去了。”
嶽陽道:“從地樁分布和草灰分析,這裏曾經大約有制式帳篷……三百頂,看大小能容十人,應該是王帳護衛隊,約三千,以騎兵為主,牛羊量不多;另有極大帳篷數十頂,是王帳吧,總數大概在五千人左右。沒有老人和小孩留下的痕跡。”
紮魯道:“不,不對,我們的帳篷占地很大的,按標準規格是壹帳二十至三十人。”
呂競男道:“這樣就有大約五至七千人的護衛隊。”
紮魯點頭道:“不錯,王帳護衛隊通常在七千人左右,加上妃子奴仆,總共是壹萬人。”
巴桑道:“這麽多人,走得壹定不快,我們能追上。”
紮魯道:“可是他們有牛車,我們只有雙腿。”
卓木強巴攬過紮魯的肩膀道:“請為我們指路,我們追得上。”
※※※
林中,幾頂塗矽尼龍面料的帳篷撐在空地上,搜索雷達無聲地轉動著,警示器用紅色光點標註了地雷陣的位置,生命探測器則監控著方圓五百米內的二氧化碳含量,時不時有殺蟲劑自動噴灑著,發出“嘶嘶”的滅蟲聲。無法相信這是原始叢林,乍壹看還以為來到了壹座偽裝得很好的軍營,事實上,這整座軍營裏,只有壹個人,他既是指揮官又是士兵。
他躺在樹梢上,懷裏抱著自己心愛的槍,壹遍壹遍,仔細地擦拭著。曾幾何時,他只是壹個不起眼的盜獵分子,和哥哥壹起加入了那個盜獵團夥。在盜獵分子中,他們也只是被使喚的角色,既不兇狠,也沒有特別的本事。原本計劃著,幹個三五年,賺壹筆錢,就回家買兩個老婆買頭牛耕地種田,誰知道天有不測風雲,他哥哥竟然被壹個叫卓木強巴的人給殺了!每念及此,他的眼中就會噴出怒火。如今的他,在莫金的刻意培養下,實力已經不再是曾經那個二楞子了,他完全有信心將卓木強巴擊斃在自己的槍下。
沒錯,他就是牛二娃,那個在可可西裏冰川與卓木強巴他們遭遇的盜獵分子,後來被莫金送去海陸空三棲特種作戰部隊特訓。這次他也加入了先頭空降,只不過在山頂就遇到了狂風,和他壹起被風吹走的七個人都已經死了。
八個連在壹起的大鐵箱就碼放在樹下,牛二娃來到這裏,不是為了別的,正是為了這八個箱子。在空降的時候他就已發現,有八個箱子被風吹到更北的地方去了,跟著探測儀的指引,他找到了箱子,將這附近建造得像壹個軍營,這是他壹個人的軍營。對了,還有壹個人,治好了他的蠱毒,目前正幫他繼續療傷。
“哢!”牛二娃突然翻身倒掛,雙手握緊M110狙擊槍,對準了林中草動處。“別,別開槍,是我。”壹身黑牛皮的卻巴嘎熱從林中走出來。
牛二娃雙腿壹松,從樹上下來,問道:“怎樣?”
卻巴嘎熱道:“王帳已經離開了日馬加松,現在估計是要去加瓊,妳有把握對付他嗎?”
牛二娃晃晃手中的槍道:“別當我手中的家夥是吃素的。唉……”剛說著,小腿抽搐了壹下,他對卻巴道,“妳的技術還沒有朗布那個家夥好,這麽長時間了,還沒好利索。”
卻巴道:“我是沒有那些草藥,否則妳的傷早就好了。”
原來,牛二娃便是那個受傷後被雀母的大迪烏救助的甲米人。他在傘降時被大風刮到雀母附近,受了重傷,被次傑大迪烏救了,隨後打傷次傑大迪烏,搶了錯日的快船,逃到雅加,在雅加的樹林中遇到了被戈巴大迪烏打敗並離開了王帳的卻巴嘎熱。卻巴迪烏壹直在王帳附近徘徊,伺機報復,當牛二娃向他展示了現代火器的威力之後,他便認定這是復仇的好機會,隨後主動替牛二娃療傷,希望牛二娃幫他報仇。牛二娃原本以為他只是壹名土著,根本沒意識到身邊的人有多危險,滿口答應下來。他原是不怎麽會說古藏語的,但卻巴的記憶力好得驚人,很快就能說壹些普通的現代漢語表達自己的意思。兩人在林子裏待了壹段時間了,那位戈巴大迪烏深入淺出,很難找到機會下手。他們就壹直守在日馬加松附近,如今王帳轉移,卻巴認為機會來了,這才邀牛二娃壹同前去。
兩人在壹處隱藏在密林裏的巖石高地伏下,牛二娃道:“他們壹定會經過這裏嗎?”
卻巴道:“嗯,不會錯的,要到加瓊,必須經過這裏。到時候我會攔住王帳去路,那些護衛都曾是我的手下,他們不會對我怎樣的。然後我會去挑戰那個老家夥,把他引出來,妳只需瞄準他的腦袋開槍就可以了。”
牛二娃道:“對了,我記得妳不是說,還要多等壹兩個月才會遷移的嗎?怎麽提前了?”
卻巴道:“我的親信告訴我,是朗布那邊有群甲米人要來找那個老頭兒,似乎想把他請到朗布去。根據和那邊達成的協議,不能讓他們與那老頭兒見面,所以提前遷營了。”
牛二娃道:“甲米人?妳是說……”
卻巴道:“嗯,聽說,是和妳的穿著裝備都很壹樣的,但是他們自己解釋好像和妳又不是壹路的。”
“嗯?”牛二娃眼睛壹橫,忙道,“他們有多少人?有沒有聽到他們叫什麽名字?”
卻巴道:“好像來了六個人,領頭的叫卓木強巴……餵,妳去哪裏?這裏才是王帳的必經之路!”他話還沒說完,只見牛二娃拎著槍就朝日馬加松方向跑去了。“放心,那個老頭兒我會幫妳對付的,不過我先得去殺了我的仇人……”牛二娃遠遠地拋下話來。